40、绝断(9)_情夫是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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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绝断(9)

  萧时迁对寿安道:“能再劝劝就再劝劝。”

  寿安点头,到府门前,萧楚睿已经在等他,常焕站在萧楚睿身后。

  此次去甘州常焕要跟着萧楚睿,他们上马,一话不说,绝尘而去。

  泉州知州府内得到皇上出行的消息的官员们着急忙慌的跑来,萧时迁听到动静去拦他们。

  几个人问萧时迁皇上干嘛去,萧时迁和他们笑道:“皇上有皇上的安排,哪是咱们能过问的?咱们干好咱们份内事就行了,剩下的在等皇上旨意。”

  官员们也陪笑,跟着萧时迁说:“是是是。”

  萧时迁转头看一眼萧楚睿离开的方向,宽阔的大道上只有马匹跑过扬起尘土的痕迹。

  赶这么紧,这是多着急啊,也不知道到那边是什么消息。

  寿安虽应承了萧时迁路上再劝劝皇上,但一路上真没什么机会,马跑得那么急,张不开嘴。一路上好几次他想听下歇歇,也没什么机会。他本以为天黑有机会在客栈歇一下再走,谁知道这一去就是日夜兼程。

  过了扬州,再北上,直到甘州。

  甘州,终于没了那个阴雨连绵的鬼天气,天气放晴,空气中还有着微微的湿度,有些清凉之感,就是道儿还不好走,洼地处聚积了很多水,消不下去。

  与温越再别后,李玉儿决定走水路回京,准备开始隐匿六个月左右的行程。

  接下来的六个月对她而言,是一点点也不能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但那些关心她的人势必会去找她,如何瞒过?将是件不太容易的事。

  父亲英武侯大人,祖母平南王府老祖宗,他们认真的动用起人手来,怕是能戳破一切谎言,那可就太可怕了。

  温大哥能应付得了吗?

  可除了交给温大哥,她再也没别的办法了。

  李玉儿叹了声气,感觉太对不起温大哥了,要给他添这么□□烦,这好像让他重担在肩,他一定很有压力。

  而且,.......黄四爷呢?

  黄四爷一路南下,是到哪里去了?可会听说这消息?

  应该不会吧,他那么忙的人,怎么会听说这点小事?他或许听说了甘州水患之事,但应该没听说自己遇难。

  她遇难的消息对那个天灾人祸而言,有些微不足道了,毕竟将有多少人死于这场水患,又将有多少人因这场水患无家可归?她若不幸,只是这件大不幸中的一个小事件,不值一提。

  但若这事报到他面前,肯定也会有人提一下她的事。与那些丧生的平民相比,虽然都是一条命,但她毕竟带着“平南王妃”的头衔,是京中的高门世家。

  不过,就算他听到了又怎样?

  他们在来时的行船路上,就已经切断一切联系,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

  他不会派人去查找吧?

  念及旧情的话,会派人找一找,但等知道“结果”了,也就罢手了吧?温大哥会告诉他他该知道的答案,希望一切安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如果他不去找,那就更好了。

  他会去找吗?

  真让人揪心啊?以他的势力,真想查什么事,会有查不到的吗?

  即使温大哥能瞒过父亲,即使温大哥能瞒过祖母,那温大哥能瞒过他吗?

  温大哥又敢瞒他吗?

  官大一级压死人,他又是皇上,比最大的官地位都高的多,谁敢和他对着来啊?除了不知道他真实身份时候的自己。

  现在想来,仍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胆子大。

  总之,不管如何,他千万别去找,更别找到怀身孕的自己。如果他真找到怀有身孕的自己,那她担心的都不仅仅是孩子的问题了,而是从三个月前给他下药开始......

  她从侯府要过来安排在梁音身边的丫鬟,来之前她曾和那丫鬟交代过一句,“这孩子很重要,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平安生下来,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男孩儿,这中间不管出什么意外,都别大惊小怪,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弄一个小世子过来。”

  娘给她找来的丫鬟不会是蠢笨的,那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自己已起可能换孩子的心思?

  黄四爷要是察觉到什么,从这里查,查到梁音,查到梁音肚子里的假遗腹子,再查到她的打算,那三个月前下药之事,是不是就顺藤摸瓜的查出来了?

  她没想过黄四爷会是皇上才敢这样来,要是知道黄四爷是皇上,那无论如何也不敢这样的,这世界上什么事都会留下痕迹,她的手段怕是在他面前稚嫩的很,如果他要查的话,肯定没有查不出来一说。

  那是要都被查出来,够她砍几次头了?

  如果他知道他经历的一切全是骗局,都是假的......

  他又不是没有尊严的人,扒出那么令人羞辱的事,不知他得雷霆大怒成什么样。

  最担心黄四爷会不会让人去甘州找她,只希望不会。一定不会!自己下船他都没来送行,都那么绝情了,肯定不会去找她的!他在船上时已经放下了,自己是什么?他身边有那么多可心的人呢,妃子、婕妤之类,那些美丽的女子都对他那么好,他怎么还会惦记着自己?

  不要多想了,不会有事的!

  李玉儿安慰过自己之后才渐渐平静下来,躺在床上静静睡着。

  登船前李玉儿给温越写过一封信,说一下自己的处境,告诉他自己平安。

  温越在临时落脚的地方收到来信,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把李玉儿送走之后,至少不用再担心她的身体健康,到京郊之后,也已联系好人照看她。

  而这边,就只剩下自己要管的事。

  赵嘉宿返回了甘州,赵嘉启也还没有出发,而是留在这个客栈里等赵嘉宿回来。

  午饭时间,赵嘉启在大堂里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吃饭,温越看见他朝他走去,在他面前落座。

  赵嘉启见他过来,忙叫一壶酒,道:“温兄这两日像是很忙,同住两日,连个一起喝酒的时间都没有,喝一杯吧。”

  酒上来,他们摆两个杯子在面前,赵嘉启给两人满上,把温越的给温越递过去,温越接过,两人都抿一口,酒入口,有种温柔的香甜气,不如京城的浓烈。

  温越道:“嘉启兄,在这儿停留两日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赵嘉启摇摇头,“还没有弟妹的音信,嘉宿又冒冒失失的跑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我也不知做何打算好,温兄呢?”

  温越:“我打算回甘州。”

  赵嘉启:“现在回甘州?”

  温越点点头。

  赵嘉启别过脸,也不知说什么好,他早不回甘州,还以为他不回了,现在又说回去,现在回去,人都泡凉了。

  但赵嘉启也不能把天聊死了,就问:“你现在回去找弟妹?”

  温越“嗯”了一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要把她找到。”

  赵嘉启:“......”这话冠冕堂皇的,真的不是怕回去没法交差吗?

  赵嘉启道:“温兄,人已经失踪两三天了,是该写一封信送回去,和府里说一下情况了,给平南王府说说,给英武侯府说说。”

  温越应下,这在他的计划之内,但是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这信一送回去,那边一定紧张的派人过来看,可他还没安排好假冒的事。

  总之,得赶紧去甘州,一切到甘州再说。

  但温越不太想让赵嘉启和他一起去甘州,有赵嘉启这么个外人在,他办事不方便,还得防着他。

  温越:“我已告假,在这里多待些时日无妨,嘉启兄还有诸多事,不妨先回去,到时候也好将发生在此地之事详细的告知于平南王府和英武侯府。”

  赵嘉启叹了声气,“将温兄一人留在这里心中过意不去,可不回京都也不是办法。”

  温越摇摇头。

  赵嘉启道:“那我就先启程回京了,这里的事麻烦嘉启兄了。”

  赵嘉启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但最早离开也要是隔日,温越没有时间留下来给他送行,他当日就出发了,去甘州。

  温越赶到甘州,先去了知州府,知州大人被大坝决堤之事扰的忙的站不住脚,没空接待他,他就拜访一下他就离开了。

  找人的事依然安排着,但这就是他完全派自己的人去做的了,谁都不知道。

  问清楚赵嘉宿之后,又去寻赵嘉宿。

  赵嘉宿之前找人将武阳寺倒腾了一遍,恨不得掘地三尺的去找人,没有找到后又是担忧又是开心,担忧即使这样找,也有遗漏而找不到,开心找不到就代表她没出事,就是好结果。

  留下几个人继续在那里找之后,他又请一部分人拿着画像到邻近之地沿路沿乎询问。

  有一个人和他说找到面容相似的姑娘,赵嘉宿心中欣喜异常,策马过去去看。

  温越知赵嘉宿在哪里后,就根据他的消息找过去,他骑着马进了一个小山庄。

  山庄不知道是否被波及到,他们附近有河沟流过,泥土地还很湿,不好走路,骑着马也不好过。

  村庄的大路口有一尊大石磨,那像是一个小广场,附近围了几户人家,温越走到那里,遥遥见见有人狼狈的走来。

  一路上也没有遇见比这人身形气质更好的人了,他是赵嘉宿。

  温越拴住马,身体靠着大石磨,抱胸等他走来,他低着头,一身黑色衣服,显得身份干练,这样水雾蒙蒙的环境里,是没有半分枯燥感的,只让人觉得深沉,有小姑娘从他身旁走过,还会偷偷看一眼,再低下头羞红了脸。

  赵嘉宿失神中,没有注意到这位熟悉的来客,直到他要从温越身旁走过,温越开口喊他。

  赵嘉宿转头看去。温越。

  赵嘉宿原本沮丧的眸子划过戾气,拳头握的死紧。

  温越沉默。

  有这样一位为李玉儿着想的小叔子,温越不知道是该替李玉儿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他能做到这份上,也是该感谢的了。

  温越道:“你别那么着急,我也派人去找了,总会有结果的。”

  赵嘉宿哼笑一声,“你还会回来?”

  温越看着他,没回这句白问的话。

  赵嘉宿:“武阳寺翻遍了,这周围都找了,没有人。”

  温越心里知道他不可能找到,要是让他找到了,那还不都白费力气了?

  温越点点头。

  温越这样像是无关痛痒的态度刺痛了赵嘉宿,赵嘉宿忍不住抡拳头上去,“你是个人吗?英武侯夫妇殷勤的将李玉儿拜托给你,结果你就这么对她,英武侯待你不好吗?当年温府留不下你,是谁将你留在英武侯府的?你就这么回报?”

  温越虽没做对不起英武侯府的事,但事关他童年旧事,是他心底最敏感的地方,他现在再冷静,别人提这个,他也会被激怒,本还不想和赵嘉宿计较,现在也忍不住动手了。

  “我做什么,用不着你管。”温越厉声斥一句。

  “你提前走了,现在李玉儿下落不明,你不会愧疚吗?”

  温越把赵嘉宿推开,“指责我?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在哪里谁知道?”如果他不把赵嘉宿弄走,赵嘉宿也得淹在这场大水中,是他让赵嘉宿活下来的,不然他哪儿有机会朝他叫嚣?

  赵嘉宿咬牙,朝温越狠狠骂一句:“王八蛋”,两人又扭打到一团。

  温越身后跟随的温怀仁赶紧上前,将两人扯开,道:“两位少爷别在这里耽误时间了,找人要紧。”

  赵嘉宿唾了一口,朝村口的方向走,温越眸子也是阴郁的,他擦擦侧脸,牵过马跟上。

  温越知会留下不短的时间,就租了一处院落,正是大灾之后,房子很好租,赵嘉宿本不愿意和他同住,但找人两个人比一个人方便的多,离得近了好沟通,他还是搬了过去。

  之后赵嘉宿每天早出晚归,温越大部分时间在庭院中,偶尔出去一趟,做做样子,温越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温越知李玉儿好好的,才没有着急之感,但内心却不像表面那么从容淡定,毕竟他还要弄出来个能代替李玉儿一段时间的人来。

  人是得急着找,可事不能急着办,赵嘉宿一副不见着李玉儿不回京的态度,他有点不太敢把假李玉儿弄过来,怕赵嘉宿非看一眼再回去。万一被他看出岔子可坏事了,还是等等,等赵嘉宿走了之后再把人带过来。

  温越打定主意后,就去安排,让人去京中传话,暗示赵二老爷赶紧催赵嘉宿回去。

  隔几日,果然京中传信。

  温越见赵嘉宿拿到信时表情十分难看,心中了然,问赵嘉宿:“谁的来信?说了什么?”

  “父亲让我回去。”赵嘉宿只愤懑的吐了这几个字。

  温越:“回去就回去吧。”

  赵嘉宿:“你说的轻巧,人还没找到呢!”

  “我在这里,你还有什么可担心?”

  就是他在这里赵嘉宿才不信他,他可是把李玉儿丢下逃命的人。

  温越:“你回去是找人过来也好,给那边的人交代也好,总比留在这里强,留在这里,可有什么收获?你觉得我不可信,可知州府那边的关系我已打通,还借了人手过来,总比你干找的好些吧。”

  赵嘉宿无话可说,虽然他觉得温越比他不靠谱,但办事上,他没法和温越比,也不知温越也常年在京,怎么就积累了地方人脉,许是借助英武侯府和温将军府的势力吧,温越虽是个养子,身份却比他贵重得多,认识的人也比他高级。

  赵嘉宿收拾收拾行李离开了。

  他离开当天,寻人也有了好消息,温越欣喜,让人送到甘州来,他又重新布置了处院落,请了丫鬟。

  甘州大户人家里有逃难出来的丫鬟,虽然不如京城的细致,但胜在有几分灵气,教导教导堪用。

  温越叫人教教那丫鬟,就一并送入为假李玉儿新置办的府邸中。

  万事俱备,只差把人送来。

  萧楚睿秘密到往甘州,行路急,甘州没有人知道消息。他遥看这狼藉之地,雨水冲刷过后,街道都潮湿而凌乱。

  萧楚睿皱着眉,让寿安去问武阳寺在何处。

  寿安已经累得直不起腰,强打起精神,扛起身体去问,行人不解的看向他,纳闷的问:“你们现在还去武阳寺干什么?就那儿淹的厉害。”

  寿安从袖口里掏几个碎银扔过去,“你好好说说,我们千里迢迢赶来,就是去武阳寺,寻人的。”

  “你要找的人之前若留宿在武阳寺,那可糟了,跑出了还好,没跑出去就凶多吉少了。”

  萧楚睿听得不耐,“你可知道些什么?”他问那人。

  那人转过头去看他,见他虽有风尘仆仆之感,但周身贵气逼人,比县衙里坐的官老爷还威风,不敢多看,低下头老老实实的答话:“只知武阳寺淹死了好些人,躲开一劫的僧人过段时间还会回来作法。”

  “出事前后几日,可有贵人在寺中留宿?”

  他摇摇头,“小人不清楚。”

  萧楚睿眸中愁意更甚,懒得再问。

  准备往前走,寿安会把路问清。

  马蹄迈出去一步,那人又道:“倒是最近有人在那里寻人,是个年轻的公子。”

  萧楚睿回头,“年轻的公子?”

  那人描述了一下长相身量,常焕走上前去道:“许是赵五公子。”那就是赵嘉宿了。

  萧楚睿:“他找着了吗?”

  “没呢。”

  萧楚睿一甩马鞭,马在街上狂奔起来,锦衣华袍翩飞,抽动了哗哗地风声。

  “哎!”寿安直叹气,他已经很累了,再也没有一份力气跟着跑,赶紧问清路,再追过去。

  奔到武阳寺周围,在武阳寺外周转了一圈,只看到了武阳寺的荒芜与杂乱,毫无人烟。

  他的心也跟着慌乱,呼吸不受控制急喘,深邃的眼眸划过武阳寺留下的积水,视线四处移动,黑黝黝的眼睛里都是焦躁难安的情绪。

  寿安走上前去,在他身后一步,轻声劝道:“皇上,这样找不是法子,咱们刚到此处,人生地不熟,得先找个地方落脚,养养神气,也让常大人四处打探下消息,才方便去找。”

  萧楚睿大脑胀痛,几近神经错乱,好在还听得出寿安说的有用的话,该那样做。他点了点头,再看一眼武阳寺,策马离开。走回头路时没有来时那么着急了,只是一副失了魂的样子。

  寿安叹气,对常焕道:“有劳常大人。”

  大家都是马不停蹄地赶过来的,寿安累,常焕也不见得轻松,此刻还有连轴转的办差,是把他当铁人使了。常焕苦笑一声,打起精神,“我去看看,公公在此照顾好皇上。”

  “那是自然。”

  常焕找上门来时,温越十分吃惊。

  内城内当差的,就算不认识也会眼熟,温越看常焕一眼,几乎就认出了他是谁,连忙将他请进门来。

  暂住的房子相对简陋,木桌木椅都不甚讲究,温越向常焕说一声抱歉,让人上茶,上的茶是好茶。落脚的地方还能将就,入口的东西可如何也不能将就的。

  常焕奔波了那么些日子,倒是终于喝上了一杯口齿留香的清茶。

  温越问常焕:“常大人,您不随身卫守在皇上身边,怎么来了甘州?”虽不在京中任上,但温越还是关注朝中大事的,知皇上此刻该在泉州。

  常焕没有透露皇上行踪,毕竟来找位有夫之妇,不是件光彩的事,皇上愿意透露才能透露,皇上不愿透露,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透露。常焕道:“甘州发水,皇上在泉州听闻此事,内心焦急,派我过来看看。”

  温越点了点头,“哦,那常大人可是去知州府看过了?”温越心想常焕办他的差,实在没有来看他的道理,他们两人没有什么过硬的交情,不必顾情面来看看,他不知常焕此次来是不是另有他意,谁都知道事出反常必有因。

  常焕都不好解释,别说知州府了,除了武阳寺,他哪都没去过,皇上也哪都没去过。

  去知州府打草惊蛇,皇上肯定也不会去。

  常焕没正面回答,“我也曾来过甘州,那时甘州可不是现在的样子,如今一场雨下下来,房舍都被冲坏了,街上乱糟糟的,别说商贩们不走动了,只那些难民就看着让人揪心。”

  话题说起来沉重,温越让人把酒食都端上来,给常焕倒了杯酒,“天灾难料,周大人会尽力处理的。”周大人是甘州知州周奇伟。

  常焕和温越虽不熟悉,但这件事极具话题性,两个人聊了很久。

  萧楚睿休息在客栈中,这已是甘州,他才能勉勉强强的入睡,只休息了个把时辰,就醒过来。

  萧楚睿醒来时,寿安还抱着柱子流口水。

  萧楚睿踢踢他,把他踢醒,寿安才恍恍惚惚的醒来,连“哎呦”几声,跪地求饶,说自己不敬,竟睡着了。

  奔波了许多天,萧楚睿知他累得慌,这关头本也没心情置他的罪,只问道:“常焕呢?”他刚醒来,声音还有些低哑,但很清晰,还有一股倦怠之意。

  寿安脑子还混混沌沌的,心中知常焕应该还没回来,他只把他知道的说了,“常大人奉命去打探消息,奴才现在还没见到他。”

  萧楚睿朝他抬抬头,让他出去找找。

  寿安应了一声,连忙出去去看。

  萧楚睿嘴唇有些干涩,眉间是化不开的愁意,走到窗前。窗户是打开的,有凉风进来,往下低头看,有步伐疲惫的过路人。再往远处看,竟还有倚在墙角的衣衫脏乱的乞丐。

  萧楚睿心情更不好了,一把把窗户关住。

  什么事都会解决,他只那才该是他最重要的事,可作为他自己,他更在意的是别的事。

  寿安推门而入,在他面前小心翼翼道:“皇上,常大人还在外面查夫人的事,没回来呢。”他又将称呼从王妃改成了夫人。

  萧楚睿甩了下袍,出去,在街上走走。

  雨后的空气是极其湿润凉爽清新的,按理说会让人心情愉悦,可灾后的所见所闻让他高兴不起来,尤其到难民小聚堆的地方,如果不是寿安拦着,那些人会扒到他身上来,因为他穿的富贵,是可以给予施舍的人。

  纵使是他,也不好解决这个问题的。

  他转弯一圈回去,坐在桌边心烦,过了会儿写一纸书信寄往京城。

  常焕和温越聊了那么久的甘州之事之后,和温越才有了些活络感,但心知温越聪明,不敢太直白的和温越说话,像是不在意的提到一般,道:“我来甘州时听说你也在这里,心中还挺惊奇,上一次见你是在船上,你同平南王妃一行人去扬州,这还没回去呢?”

  温越点了点头,“在这里遇上了麻烦。”

  “什么麻烦?”

  “一点小事。”

  “可有需要帮忙的?”

  “不用,能处理。”

  常焕心中倒是疑惑,平南王妃失踪那么大的事,在他嘴里竟成了小事,这可正是用人手的时候。

  常焕:“我过几日就要离开,到时要先回京中将此处的事禀明京里,到时温兄可一同回去?”

  温越摇头,“待将此处的事办完再走。”

  看他没有要走的打算,常焕知他这里怕是没什么进展,还要耗费些时日。

  常焕又道:“来这里不见赵家的两位公子,他们已经走了?”

  温越苦笑一声,话到这里,便不再好隐瞒,他只好说了。

  常焕听完装作诧异道:“这么大的事?”

  温越面色暗淡的点头。

  常焕:“几个月前平南王去了,此时王妃也......平南王在天之灵会保佑她。”

  常焕说这话自己都尴尬,温越听了也尴尬。要是李玉儿忠贞不二,平南王在天之灵当然会保佑她,但是常焕知道平南王妃和皇上有一腿,温越知道李玉儿和别的男人搞上了,他们都心知肚明。

  常焕:“这话若回禀到皇上耳朵里,皇上心里定也愧疚。”

  常焕言有他意,但温越觉得皇上和平南王情同手足,才会担心。

  温越:“我派人去找,已经有了消息,我原想将她接过来,但她受了些伤,不便奔波,得好好养养。”

  常焕心头一喜,没想到得到这样的好消息,他不再留下继续与温越说话,而是起身告退,将从这里得到的消息禀报给皇上。

  萧楚睿听到常焕的传话,激动的站起来,把凳子都弄倒了,寿安眼疾手快的帮他把椅子扶起来放好。

  还活着!

  人找到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消息吗??

  萧楚睿连日来心情仿佛都被阴云笼罩着,这一刻仿佛拨开云雾见日出般,心头彻彻底底的明朗了起来。

  “太好了。”萧楚睿轻声道,眼睛里一扫之前的惆怅与阴郁,“太好了。”不过这三个字而已,内心已变得安慰。

  萧楚睿的下一个念头是,他要去见她。

  外面黑沉沉的,夜晚已经到来,寿安肯定不让他赶过去,疾步拦在他身前,道:“皇上,既然已经知道王妃安然无恙,还着急什么,等明日天亮了再去也不迟。”

  这样劝当然是劝不住的,好在常焕说:“现在去找温越,定会惊动他,他若多想些什么,就不好了。”萧楚睿听这话,头脑一下子冷静下来。

  想了想也是,只要是安好的,就不用担心什么,那什么时候去见都行。

  连日来萧楚睿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寿安为他叫了好几道招牌菜,让他好好用一顿晚饭。不过招牌菜上来寿安还嘟囔,“芝麻大的小地儿就是出不了什么好东西,顶好的也就这点玩意儿,都不知怎么吃。”

  那肯定没有京中精致,更比不得皇城,尤其这又是灾后,差的更远。

  萧楚睿倒是吃了不少,是心情好的缘故。

  之后寿安叫了水,他冲洗一番,安安稳稳的躺床上。

  原本身上被忽略的疲惫之感全都上来,但他的大脑却很清醒,一点都不想睡觉。

  明日就去见见。

  她大概不想看到自己吧?但是劫后余生,无论如何,他们也该见一面,就单纯的见一面,知道她好好的,他也就不强求什么了。

  第二天上午,温越找的那姑娘到来,温越正准备出门去看,突然意想不到的人到来。

  是一个器宇轩昂的男子,他着一袭银丝勾边的暗色长袍,手握扇子背后,不经意间尊贵之气流露出来。

  温越屏气提神,抬头看向他的脸,看到后当即就撂袍跪下了。

  萧楚睿走在前面,越过温越,道一声:“起来。”

  温越起身,跟在萧楚睿身后进房间。

  温越和李玉儿的大哥李玉尧他们与平南王赵嘉裕不同,赵嘉裕身份要尊贵太多,与萧楚睿的情谊也重,但温越顶多是在萧楚睿还是太子时,与他陪玩过一两次而已。

  温越很没有防备,皇上不是在泉州吗?怎么会出现在他面前?这比昨天见到常欢还让他惊讶得多。

  萧楚睿也知自己今天来见温越会让温越多想,但也没办法,要来温越这问清楚人在哪儿,好去看一眼。

  进到房间之后,萧楚睿主人一般落座,温越还是站着呢。

  萧楚睿也没说让他坐也没说不让他坐,寿安把温越身边的人都屏退了。

  那些人不认识寿安不知该不该听寿安的话,他们看向温越,温越连抬头回应他们都不抬头回应他们,他们知来人确实身份贵重的很,不敢得罪,全都退下。

  房间里只余萧楚睿、温越、寿安、常焕四人。

  温越不知皇上的来意,心中忐忑,低头站着,一声气不出。

  外面有人送茶过来,打破室内的宁静,萧楚睿道:“可是温大将军的长子温越?”实际是做样子,萧楚睿有时候不把朝廷的事放在心上,但他也不傻,该知道的事情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虽然与温越交集不多,但温将军府的这些私事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温越知萧楚睿长什么,萧楚睿不知温越长什么样。

  温越又撂袍叩首,行了个正儿八经的礼,“臣温越见过皇上。”虽然他不过是兵部的一个小官,还是称呼自己为臣的。

  萧楚睿:“你不在京中好好任你的职,来这里干什么?有父辈蒙阴就不把官职当回事了?”说话很不客气,但其实他一点也不在意温越是不是玩忽职守跟李玉儿跑到扬州来,他现在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赶紧见到李玉儿,不过对温越应有的责难还是要有。

  别人一个下马威,温越听了没事人一样,萧楚睿一句话,温越的膝盖都吓软了,连忙认错。

  他也无法解释,总不能说陪妹妹来扬州,所以荒废正事。

  萧楚睿问:“来干嘛了?”

  温越可以说伯父让他来扬州办事,但又怕萧楚睿问英武侯让他来办什么事,他说陪妹妹来扬州......那样就把伯父也拖下水了。

  温越什么话都没有回。

  常焕知温越的犹豫,也知皇上只不过想牵出平南王妃的话题,不会真怪罪温越,就替温越回了话。

  “温大人和平南王妃如同兄妹,平南王妃来扬州,英武侯大人不放心,特让温大人陪同,回程路上路过甘州,甘州不幸水难,一行人便被阻隔此地。”

  说到这儿温越基本明了常焕把什么话都会禀皇上了,他并也不再隐瞒,一五一十的说了。

  萧楚睿听了道:“一行人离开了,都活了,平南王妃一人被留下?”

  温越吓了一跳,“情况紧急,所有人去找平南王妃,没有找到,只好出此下次,先行离开,回来再找。”

  萧楚睿手握在椅子扶手上,握得紧紧的,幸亏温越低着头看不见,也看不见他的脸色的紧绷。

  他想质问,怎么照顾的?为什么在甘州逗留,既知甘州危险,为什么还不让人好好看顾着她?一出事偏出她身上了,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但他不能质问,他没有身份去质问。

  好在是人找到了,好在是人找到了!

  “回来再找,找着了吗?”萧楚睿问,他话里压抑着怒气,温越听着只觉得奇怪,但是听不出到底是什么意味。

  温越昨日对常焕说找到了,但今日皇上问起,他有些犹豫到底是会找到了还是会没找到。

  回了没找到,一身轻松,皇上不至于责难什么或再关注什么,他和平南王关系亲厚,和平南王妃关系可不亲厚,再者,平南王已经去世。

  如果回找到了,他要还想要看在已故的平南王的面子上再去看一眼,那不就麻烦了吗?

  温越正要摇头,余光瞥到常焕,嘴里打了个弯,道:“找到了,她身体不适,正在静养。”

  萧楚睿:“既如此,你带路,过去看看。”

  温越:“......”就像是心里中了一剑,怕什来什么。当然是不能让皇上去看的,除非皇上根本不知李玉儿长什么样,不然穿帮了他就好看了,皇上估计要问问他为什么欺君了......虽然他的本意只是欺骗别人而已,要是无意间欺君了,那可......可太倒霉了。

  温越只能解释:“皇上恕臣无礼,王妃经受这一天灾,受到不小的惊吓,这几日只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见人,连臣都不见,皇上此时去,怕王妃失态,惊扰皇上。”

  萧楚睿听得有点惊呆,什么叫怕王妃失态,惊扰他?说得好像......好像她疯了一样。

  昨日听到已经找到她,他的心才放下,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找到的她......是出了问题的。

  萧楚睿仔细问了一句:“什么意思?”

  温越只能漫无边际的撒谎了,“大夫诊治过,说王妃受到惊吓,有些神志不清,需要静养几日,”温越话还没说就被萧楚睿打断,“静养几日就好了?”

  温越摇摇头,“静养几日看看情况。”

  “现在到底怎样?”

  “不识人。”

  萧楚睿险些控制不住情绪,“带朕去看看。”

  温越不敢拒皇命,更不敢应,他额角冒汗,不知道怎么处理,只能轻声道:“等有了好消息,定第一时间给皇上送信过去。”心理压力巨大。

  萧楚睿已率先走到前面。

  温越在同龄人里已经是比较稳重的了,而这个局面也慌了神,竟跑到皇上面前拦了一下,“皇上,皇上如此担心平南王妃,是平南王妃的荣幸,可她这几日神经兮兮,大夫说她不能再受惊吓,还请皇上看在平南王的份儿上......”

  萧楚睿道:“她认得朕。”

  温越没明白过来,又准备劝他别去,嘴巴一张开,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就明白了。

  刚刚他编造李玉儿的症状时,说李玉儿不识人。

  原来皇上接的是这个啊。

  温越又解释:“她真不认得”真不认得皇上,话到嘴边,他的心脏漏了一拍,僵的好像要停住。

  她真不认得皇上吗?

  那皇上着急什么?

  即使那是平南王妃,是平南王的妻子,平南王是皇上的好兄弟,平南王已故,即使这样,皇上需要非去看她一眼吗?她不过是个女眷罢了。

  而且......

  皇上貌似不该出现在甘州吧?如果他是为甘州水患着急而来?那现在应该忙更重要的事吧?

  温越震惊。

  ......李玉儿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他曾问李玉儿,她腹中的孩子是谁的,李玉儿闭口不言。

  现在......

  是不是有答案了?

  萧楚睿不知道温越在想什么,他走出去几步了,温越还没跟上,他对温越道:“还不带路?”

  温越几乎不能思考,但又不得不催动脑子,去想该怎么解决眼下的事。

  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啊?

  李玉儿给他挖了大坑,他可怎么办?

  不知道后面还有什么等着,李玉儿隐瞒他的太多了,他也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李玉儿肚子里的孩子的事,他不知道怎么做。

  但阻止皇上去见见李雨儿,似乎是能把一切未知的隐患掐死在摇篮里的最好的办法。

  温越压力巨大,先带着萧楚睿往临时置办的院子里走,到地方先让萧楚睿稍等一下,他先进去看看。

  他连假李玉儿都没有看到......

  温越心里压了块儿千斤石般,平生没见过比这更不靠谱的事了。

  怎么碰到这么倒霉的事了?

  温越到正厅中,萧楚睿面上平静,内心已着急至极,桌上的热茶没有喝一口。

  温越道:“丫鬟刚刚服侍她喝了药睡下,臣去将她叫醒。”

  他故意这么说,即使萧楚睿也不能让非再执意一见,将她叫醒。

  萧楚睿也看出了温越的阻拦之意,虽不知温越为什么这么做,他心里也平静了下来,道:“既然这样,就让王妃好好休息吧,等清闲了再来看看,到时只望王妃好起来了。”

  反正也知道地方了,再偷偷来就是了。

  偷偷摸摸的事情,他也做过好几次了。

  温越:“借皇上吉言。”

  萧楚睿离开。

  寿安路过温越时,忍不住多道了句:“皇上看在平南王的面子上,来看看平南王妃,小温大人紧张什么?”

  他这话两层意思,一是皇上这番举动确实不正常,他知道温越能看出来,但警告温越不要多想。二是,温越到底紧张什么,他百般阻拦,有什么鬼?他才不信温越心里没事。

  温越轻笑一下摇头,“公公多想了,平南王妃身体不适,实在不宜见外人,不受刺激都不知要养多久了,再受刺激,只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温越没有顾全王妃,已经无法向英武侯大人交代,若是再让平南王妃病情恶化,怕到时提着脑袋去见英武侯大人,都无法让英武侯大人泄愤。”

  寿安瞥了他一眼,暗道这位也是满嘴鬼话的主,却也明白他确实有所隐瞒。

  寿安朝他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几分刻薄,“既如此,那温大人可要好好照顾平南王妃,您若提头去见英武侯大人,我朝可不又少了位英才。”

  温越送走了那几尊神,心中才一松。

  这一遭晴天霹雳,搞得他汗都打湿了内衫,他叫了水冲洗一下。

  这一小段时间,也缓过了神,脑子可以运转起来去回想刚刚发生的事。

  私底下细致的回想,那些细节难免被过多的揣摩,他心中疑问打消复起,复起打消。

  最终的问题是——李玉儿腹中的孩子的父亲到底是谁?与皇上有没有关系?

  若是有,皇上怎么会让李玉儿千里迢迢来扬州?皇子可比一切都贵重多了,比起让李玉儿跑一趟扬州,他该自己想更稳妥的办法把李玉儿藏起来,让李玉儿安胎诞子。

  李玉儿若和皇上有这层关系,又何必在意一个平南王爵位?

  她的儿子要生下来,何止一个平南王爵位啊?那是皇上的长子,恐怕更贵重的身份也不是当不起的。

  可要不是,皇上来这一趟到底是干嘛?真是看在平南王的面子上来看看李玉儿吗?

  总感觉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要是再带着这些疑问,只怕他也无法帮得了李玉儿了。

  他既已为李玉儿揽下来了,就必须要知情才行,不然他处理不了,他又不是无所不能的。

  温越拿出纸墨,写一封给李玉儿寄去。

  算算行程,等信到她手里时,她应该在京郊别院。

  温越直接让人把信送到京郊别院。

  这一次的信一改他往日的精简风格,而是郑重的询问了李玉儿腹中的孩子的父亲是谁,接着将皇上到这里来的事情告知。

  这封信送走了,但温越提着的心没有下来。

  与温越的紧张相比,到了京郊别院的李玉儿倒是还算轻松自在。

  别院一应俱全,丫鬟婆子都很周全,有医女,也有稳婆,算是将此时一直到分娩的事都定了。

  李玉儿看着这一切,心里放心极了,“果然,温大哥十分靠得住。”不只是说他的人品,而是他实在太会办事了,细致周到。找人同行时,虽第一想到的是品行靠得住,但若有德无能,她也不会要的。

  就温大哥最合适,温大哥是品行靠得住,更十分有能力。

  “让温大哥跟着没错。”这个决定做的太多了,身边要是没有温大哥这样的人,她的计划可完成不了。

  李玉儿现在倍感庆幸身边有温大哥这样的人,她想不到的是,她给她的温大哥带来的压力完全不是她想象中的那么多,而是已经可以用不可估量来形容了。

  让一无所知的温大哥直面皇上......

  连她这个对一切知情的人都怕碰到皇上,也不想想两眼一抹黑的温越要怎么处理这件事。

  她现在的轻松自在是建立在把压力转移在温越头上的......

  “温大哥还说找了人来照料我,不知道是谁。”李玉儿和桂月道。

  这个照顾的人,可不是这园中的丫鬟那样的,只要履行好伺候她的职责就是了,而是真真正正的看顾,帮她沟通外面和里面,天塌下来他顶着的那种。

  李玉儿正在想,突然有信件送上来。

  桂月取了信,递给李玉儿,高兴道:“是温大人的来信。”不知道是不是温大人已经将甘州的事安排好了,这一路顺利,都没有听到什么坏消息,那边的事情也都安排好了吧。

  李玉儿也有点期待,准备撕开信来开,外面却突然进来一人。

  还没有人敢不通报一声大大方方进来的,李玉儿吓了一跳,把信又递给桂月,让桂月把信拿下去。桂月接过信,抬头一看门口来人,僵住。

  “温,温大人......”

  这个温大人不是那个温越,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温大人,温大将军府唯一的嫡少爷,童年时代李玉儿口中的大魔王表哥——温晟。

  李玉儿想起温越说:“那边安排好了照顾你的人,为人很可靠。”

  这......居然是温晟......

  说是意料之外,也在情理之中,除了温晟,哪还会有肯为她保守秘密又不责怪她的人?

  她亲哥李玉尧脾气好,温文如玉的公子一个,但若知道这事,也只会狠狠责她。

  温晟......温晟可能也责怪她......但隔着一层的关系,倒不至于让她太尴尬。

  李玉儿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温晟......”

  李玉儿坐着,温晟站着,温晟居高临下的看着李玉儿,眸子像鹰目一样利。

  温晟没有说话,李玉儿心中惴惴不安。

  “怎么了?不认识啦?才几年没见?”李玉儿都佩服自己在这种有压力的情况下还能长得开口故作轻松的说话。

  可怕又尴尬,让她死吧......

  温晟朝桂月侧一下头,“出去。”他让桂月出去。

  桂月为难的看向李玉儿。

  桂月自小陪在李玉儿身边,温晟在英武侯府暂住的那一年,她也跟在李玉儿身边,她有点了解温晟,知温晟脾气不好,有时候甚至很可怕的,她若走了,这里只留夫人一个人,还有可怕的温晟,那不是很吓人吗?

  温晟性子那样,他说的话也少有人敢违抗,李玉儿只好对桂月道:“你先出去吧。”不用担心,温晟还能吃了她咋地?他都受温越所托来照顾她了。

  桂月出去。

  “温晟。”李玉儿喊了温晟一声,给他倒茶,递到他手边。她喊温越温大哥,可喊温晟总喊温晟,大概童年时和温晟更亲近的缘故吧。

  那时候是既爱和温晟一起玩又讨厌温晟,现在什么都淡了,再看那段情谊就又不一样了,他是亲表哥,亲人一般。

  温晟接过她手中的茶,也看到她鼓起的大肚子。

  温晟将茶放到桌上,坐在另一边,道:“嫁到平南王府,别的没学会,作践自己学全了。”

  李玉儿咬唇笑笑,脸上有种苍白的美感。

  温晟:“你怎么想的?你这样让人多失望?路是走不下去了?”

  李玉儿没直接回他的话,反而轻笑一声,“我以为你会说别的,比如寡妇就是这般不自爱,生性放荡吗?”没有痛骂她不守妇德,反倒觉得她是被逼到这份儿上,温晟到底是温晟,关键的时候总不会让她难过,就像小时候犯错时会无所谓的为她背锅一样。

  她静静的看温晟一眼,看到温晟的侧脸,五官俊朗,褪去少年的稚气,成长成了一个会让人着迷的男人。

  温晟没说话。

  他话落两人好久都没有再说话。

  温晟叹了声气。

  李玉儿也叹了声气。

  他们有往事吗?

  他们有过阻隔是真的,但谁也没有想过会有今天的样子,今天再回过头来看,除了物是人非,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些难以言说的怅然都消散在叹气里。

  如果事情已经发生,那就没有办法,只能接受它,然后收拾起怀旧的情绪,看时间把它推到哪里。

  总说温晟暴怒,但温晟早已可以接受这个道理。

  “你别是傻,这可是一辈子的重担。”温晟指的是李玉儿腹中的孩子。

  李玉儿低头看向鼓起的肚子,没有回话。

  温晟:“再过个十年八年的,我也不能帮你,温越也不能帮你。”那时候各自都有各自的家了,再发生什么事,帮忙之前都不可能向现在这样毫不犹豫。

  李玉儿明白他的意思,那时候恐怕也不会再有像现在的情谊,好在是从小认识的,也不会淡到哪去。

  “你现在肯帮我,我就很高兴了。”

  温晟想揉揉她的头,对她说说什么傻话,但到底什么都没有做,“我如果时常来会让人生疑,温珲给你留下,有什么事你告知温珲,温珲会转告我。”

  “温珲......?”她当然在乎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用。

  温晟点头,“温珲能用。”将温珲的一些事情告诉她。

  温晟没有多留,说了这几句话就离开了,说实话和他的见面,比李玉儿想象中的轻松。

  但这......不是意味着大家都长大了吗?

  如果说人不能拒绝成长,那这是件好事情,但同样的,她又感到难过。

  这半年来的情绪很复杂。

  当第一时间接到赵嘉裕的死讯时,当黄四爷上钩,当和黄四爷决断,当再见到温晟。

  她也难免回想起一年多年前,和温晟无果而终,和赵嘉裕成婚。

  人生像行船一样,人们上来,人们再下去。

  她的人生,就是别人匆匆而过的旅程。他们走来,他们离开,谁也没有留下。

  温晟的到来是个冲击,但李玉儿生活中已经习惯充满波澜,情绪上来的快离去的也快,她又很快的平静下来,温晟带给她的些许惆怅过去。

  她将桂月叫来,桂月担心的看向她。

  她问桂月担心什么。

  桂月说怕温少爷说什么难听的。

  桂月叫温越温大人,叫温晟温少爷。温越和温晟本该被人以兄弟相道,虽然不是亲兄弟,但也与亲兄弟无疑,至少温将军这么看,至少温晟这么看,但所有人对他们的称呼都将他们的身份喊得界限分明,不只桂月。而且,大家也都明显偏向温晟一些。

  温越很好,温晟却总是更被偏爱,这都是无可否认的。

  李玉儿道:“你多虑了,他不会说难听的。”因为有了刚刚的谈话,李玉儿能这么话,实际上刚见到温晟的时候,李玉儿也怕他说难听的话的。

  也不过一两年,他真的成长了好多。

  桂月:“温少爷若是没说什么,那倒是不敢相信。”

  李玉儿笑了下:“别这么说。”

  桂月:“但我还是觉得温大人找温少爷不妥,温大人和咱们府走得近,他也绝不会和老爷夫人说什么,但温少爷,他在温府,他即使什么都不说,将军夫人还看着呢,万一让将军夫人知道了怎么办?”说的是李玉儿那个刻薄的姑母。

  她要知道了,天下就没有太平事了。

  李玉儿道:“温晟有分寸。”但她内心也有一点点的担忧,毕竟京郊里京城太近了。

  唉,这个选址怎么说呢,有好处也有坏处,坏处是离京城太近了,可选择时又必须离京城近,在别的地方照顾不到,应急不灵敏。

  李玉儿:“别多想,没事的。”只能别多想啊,她又道:“对了,温大哥寄来的信呢?”

  姑母知晓此事这事会不会发生没有人知道,就放下对未知的事的担忧吧,让她看看温大哥的信开心一下。

  她边撕信纸,边道:“会是什么好消息?”比如代替她的人找到了,一切进行顺利。

  将信纸拿出,一摩挲是两张,她看向桂月笑道:“难得,温大哥那么言简意赅的人,给我写了两页纸呢。”

  那可真是难得,然后她一低头,笑便僵在脸上。

  目光骤然发紧,匆匆将两页纸看一遍,又回过头来,缓慢细致地看一遍。

  桂月见她神色大变,脸上的笑也一下子没了,着急的问:“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温大人说了什么?”

  温大哥的信还是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这次写的多,只不是事情多,事态严重而已,他几乎开门见山的问,你腹中的孩子的父亲是谁,请不要再隐瞒,此刻到了必须知道的关头,若是再隐瞒,而酿成大错,可就无法挽回了。

  她知道温大哥一向办事稳妥的性子,温大哥不会说恐怖的话,如果他能将是办的圆满,他甚至不会把不必要的担忧说出来,反而会轻描淡写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上一次他问,自己没说,他便没再继续问,选择尊重她,不给她压力,现在问了,只代表一件事,就是——他必须知道。

  再加上他随信的那些事。

  就是到了危险的关头......

  可要她怎么说呢?

  这本该是她一人所知,烂到她肚子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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