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么_惊鸿一掠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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疼么

  高跟鞋触上大理石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空荡荡的楼道是天生的混响室,为这声响自动叠加上回声特效。

  一经放大,更显空旷。

  身体的,心里的。

  池漾的步伐很快,仿佛身后有千万追兵。

  云锦书被她牵着,被动地跟着她往下跑,满心疑惑地问:“姐,你怎么了啊?不是有电梯吗,为什么要走楼梯?”

  池漾无暇顾他,继续心无旁骛地往下。

  下了两三层,一道亮光突如其来地横亘在两人眼前,池漾心生一惊,脚底一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地往下跌。

  当她感受到自己就要维持不住平衡的时候,第一反应是立刻甩开了云锦书的手。

  惯性的力量太强大,她又穿着高跟鞋,整个人眼看着就要栽下去了。

  风驰电掣间,一双手有力地拽住了她。

  下一秒,她预想的摔倒并没有出现,云锦书把她稳稳地抱在了怀里。

  确定她站稳后,云锦书一边把她扶正一边问:“你刚才松开我的手干什么?”

  池漾察觉到他的动作,身子一倾,突然伸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云锦书还是第一次见他姐在他面前这么的黏人,没忍住笑了出来,戏谑道:“姐,你这是看席大哥出差,没人能让你撒娇了,所以来我这儿......”

  话说到一半,云锦书倏地噤声。

  他明显地感觉到,他的左肩,突然落下了一块冰凉。

  他的身体,也随着这块冰凉,轻轻地颤了颤。

  一个不成形的设想在他脑海里被迫成了形——

  他的姐姐......这是在哭吗?

  想到这儿,云锦书一时慌了阵脚,担心地问:“姐,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池漾伏在他肩膀上,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儿,池漾欣慰地笑了一声,带着一点鼻音说:“我这是感动的......”

  听到这个回答,云锦书终于松了口气。

  “阿锦。”

  “嗯?”

  “你知道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什么?”

  池漾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其实,姐姐很爱你的。你在姐姐心中,真的特别棒!”

  顿了顿,她又重复道:“特别特别特别棒!”

  这突如其来的称赞着实让云锦书有点受宠若惊。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中漏着笑:“姐,我这就请你吃了顿饭,你就感动成这样?这将来我要是得了诺贝尔奖,当着全世界的面感谢你,你不得哭晕过去?”

  “......”池漾心想,果然是不能夸。

  别的小屁孩儿一夸要上天,这大屁孩儿一夸就要上宇宙。

  与此同时,京溪国际机场。

  “女士们,先生们,由京溪飞往朝歌的航班马上就要起飞,请您在座位上坐好.......”

  机舱里循环播放着清亮的提示音,席砚卿坐在临窗的座位上,目之所及皆是浓重的夜色。

  从昨晚在宴会上看到池漾、到今天中午送她去上班,明明只有不到一天的时候,可他却觉得,这段时间,漫长得像是怎么都过不完。

  他是第一次感觉,时间具有千钧之力。

  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有摧枯拉朽的本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且不由分说。

  几分钟后,巨大的推背感一涌而起,机翼抬升,飞往三万英尺的夜空。

  席砚卿俯瞰,这座灯火璀璨的不夜城,渐渐浓缩成拼图上的一小块,他的心情,仿佛也随着这骤升的高度,变得不真切起来。

  不过,也正是因为这种不真切,他才敢放任自己沉溺在有关她的那些往事中。

  这些往事的掀开,起源于昨晚叶青屿的一句话,起源于叶青屿在被问到有没有见过池漾拉小提琴时,他蹙眉思索了好一会儿,才说出的那句——

  “我见过一次。”

  听闻这话,席砚卿看向叶青屿,他背靠在沙发上,室内灯火通明,但他周身好像被蒙上一层阴翳。

  长吁了一口气,叶青屿才开口,自顾自地接上后半句:“在我爷爷的葬礼上,她弹奏过一次小提琴。”

  席砚卿认真地倾听着,收集起叶青屿说的每一句话,在心里编织着纹路。

  叶青屿闭着双眼,以一种溺在往事里的姿态,想起他爷爷叶宥深去世的时候,池漾身着一袭黑裙,拉了一首曲子,哀伤痛彻,怆然涕下。

  这纹路愈发清晰,席砚卿却不知道该去哪里拽出线头了。

  只是能隐隐察觉出,池漾在公众面前拉小提琴这个行为,很不寻常。

  叶青屿也敏锐地感觉出不对劲,问席砚卿:“今天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席砚卿把池漾给他讲的,大致给叶青屿复述了一遍。

  了解到来龙去脉后,叶青屿的表情更为疑惑:“你是说漾漾因为一个陌生人的混账话,就上去拉小提琴了?”

  席砚卿敛眉,嗯了一声。

  “这不像她作风啊,对那种出言不逊的人,她要么直接忽视,要么就是用三言两语把他们呛到无语,根本懒得跟他们费事儿,”叶青屿嘀咕着,“对了,你刚说那个人叫什么来着?”

  “秦骞。”

  叶青屿摇头,“不认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会儿。

  “叶青屿,”席世卿打破这沉默,“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叶青屿想了下,嘴角扯出一丝嘲弄的笑,冷呵了一声:“忘不了,不就是在这儿么。”

  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揍了我一拳。

  想到这儿,叶青屿相当不爽地轻啧一声:“我说席砚卿,你是不是哪儿有点毛病?我不提这一茬儿,你倒主动提起来了?”

  席砚卿看着他的表情,思索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个意思,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说我揍你那一拳啊,都说了,让你揍回来,你不揍,你怪谁?”

  叶青屿翻个白眼,懒得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席砚卿定了定神色,倏地起了个调:“那次你跟我说,我还不配听你讲故事。不知道现在,我配不配?”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席砚卿误以为叶青屿玩弄池漾的感情,与他凛然对峙,揍了他一拳。也是在那个时候,席砚卿无意间得知,关于池漾的一些往事。他想了解得再多一些,叶青屿却对他说:“我觉得,你还不配听我讲故事。”

  一句话,把他隔绝在池漾的过往之外。

  可时至今日,席砚卿想知道,当下的他有没有资格。

  有没有资格,去追赶上他缺席的那些时光。

  叶青屿倚在沙发上,抬高右手按了按太阳穴。

  沉默了很久,他才开口:“你知道我第一次见池漾什么感觉吗?那时候她应该才六岁吧,看起来小小的,长得特别好看,眼睛水汪汪的,像个小天使一样。不过......”

  仅一个停顿,席世卿心中就立刻升腾起不好的预感,他下意识地攥了攥拳头,问:“不过什么?”

  “不过,”叶青屿仰头望着窗外无边月色,问了个相当突兀的问题,“现在几点了?”

  席世卿看了眼手表,“零点过半。”

  这意味着新的一天已经来了。

  也意味着池漾的生日已经过去了。

  叶青屿这才接上“不过”的后半句:“不过,她当时穿着一身黑的丧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是天使,却折了翼。

  “我八岁那年,我们全家人一起从南栖飞往朝歌,那时候我还不太懂得此行的意义,就是觉得气氛有些不同寻常。飞机落地时,我问我爷爷,这次来干什么。我爷爷对我说,他战友的女儿去世了,我们来缅怀。他的战友,就是池漾的外公,云石韧。去世的那个人,就是池漾的母亲。”

  “她妈妈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具体我也不清楚,”叶青屿说:“听说她妈妈本来身体就不好,她丈夫又在她怀孕的时候出了意外,离开了人世。她才回到老家,和云石韧一起生活。”

  “然后呢?”

  “然后我没再听说过有关他们的事情。直到三年后,我爷爷在一次机缘巧合下,在因公殉职单上,看到了云石韧的名字。后来我才知道,池漾的外公,是一名医生,那年南栖市爆发呼吸道传染病,云石韧临危受命,从朝歌飞往南栖,一头扎入传染最严重的病区,却......”

  叶青屿眼眶中蕴着泪,用尽全力接上:“再也没出来。”

  听到这儿,席砚卿狠狠地闭上了眼,他不敢想——

  当时的她,不满十岁,接连承受至亲之人的离世。

  她......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

  “后来,我爷爷飞去朝歌,费了很多周章,把池漾和阿锦接了回来。那一年,池漾九岁,我时隔三年之后再次见到她。”

  “九岁?”席砚卿蹙起眉头,“南栖市爆发呼吸道感染那一年,她......”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叶青屿打断他,“你想的没错,池漾的外公,是在池漾八岁那年去世的。我爷爷在因公殉职单上看到云石韧的名字时,已经是一年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那八岁到九岁这一年,他们在哪?

  叶青屿顿了顿,从喉咙里哽出三个字:“孤儿院。”

  听到这儿,席砚卿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拽着,狠狠往上揪,揪到极限值后,又忽地松了手,直直坠入深渊。

  回落、又反弹,反弹、再回落。

  循环往复,钝的人生疼。

  “不过,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叶青屿说,“云石韧在赴疫区前,给池漾写过一封信。那封信,其实说白了,就是遗书。上面写了我爷爷叶宥深的联系方式......”

  叶青屿如鲠在喉:“但池漾,没联系。”

  凌晨的夜,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万物都臣服于,这头名为黑暗的洪水猛兽。

  “所以,她不是那种,会心安理得接受别人好意的女孩。即使你的所有付出,都源于心甘情愿的爱。”

  闻言,席砚卿异常艰难地嗯了一声。

  “你知道池漾为什么十六岁就上大学了吗?”叶青屿自问自答道,“为了不给我爸妈添麻烦。我比池漾大两岁,她来我家的时候,我上六年级,来年就要升初中。但我们家当时住的地方交通特别不便,学校又远,所以每天都是我爸妈接送我们上下学。后来池漾知道,我要升的中学离现在的小学很远,几乎是一个南一个北。然后,她就用一年时间,学完了三年的课程,最后以第一名的成绩,和我同一年,特招进了同一所中学。她就是这么个姑娘。嘴硬,行动更硬。”

  说完,叶青屿侧眸看向席砚卿,只见一向潇洒挺拔的他,此刻微微躬着背,仿佛一身硬骨,被人打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看到这儿,他轻嗤了一声,问:“席砚卿,疼不疼?”

  席砚卿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是在问他:你的心,疼不疼?

  疼么?

  何止是疼

  “我爷爷把他们接回家的时候,就跟我约法三章:第一,不准过问任何关于他们亲人的事情。第二,不准过问任何关于他们过去的事情。第三,必须把他们当成自家人来看待。我当时还不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但后来我理解了。这些事情,我身为一个旁观者,每回想一次,就觉得损耗了自己一次。你更别说,她一个亲历者,每回想一次,无异于把自己的伤口揭开,再往上添一道伤疤。我们感受到的疼痛,远不及她感受到的万分之一。所以,这也是为什么,我不让你去问她过去的事情的原因。”

  长长久久的沉默蔓延开来。

  后来,叶青屿长叹了一口气,说:“她一直在失去。”

  两小时后,飞机降落在朝歌国际机场。

  与这趟航程一同戛然的,是席砚卿的回忆。

  他关于这场对话的所有回忆,停止在叶青屿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席砚卿,好好对她,不要给我把那一拳还回来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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