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_藏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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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 16 章

  秦晁买了鞋垫和新的白袜。

  趁他拉着胡、孟二人说话的空档,明黛脱鞋垫上。

  脚后跟破皮流血,伤口边沿红了一圈。

  明黛咬牙简单清理一番,套上松松的白袜。

  想到回程还有一段山路,脚下的鞋垫都不软了。

  不多时,秦晁来催她,明黛连忙回应,起身与胡、孟二人告辞。

  孟洋对她不熟,但态度客气。

  胡飞就亲切多了,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双眼睛滴溜溜在秦晁和明黛之间转悠,写满了欲语还休的期许。

  看的秦晁想徒手给他挖出来。

  “胡大哥,孟大哥。”明黛自袖中取出两个红纸包。

  “我与晁哥相识不久,认得的人不多。但他第一个带我来见你们,想必二位与晁哥的情谊极为深厚。”

  “成婚匆忙,也没能请二位来家中吃酒,一点小心意,图个吉利。”

  少女落落大方,温柔得体,语调轻缓,藏着点点羞赧与喜悦。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是个新婚不久,还浸泡在蜜糖里的新妇。

  迫切又殷勤的以妻子的身份,亲近与丈夫有关的人事物。

  胡飞捅一下怔愣的孟洋,笑呵呵的接过红包,“多谢嫂子!”

  孟洋回神,脸上也带了笑,明显亲和许多:“多谢嫂子!”

  秦晁眼看着两个兄弟心中有了偏向,转身就走:“走了。”

  明黛软声答复,回头再向二人道别,趿着鞋子追上去。

  这次,胡、孟二人都瞧见她走姿艰难,显然脚上有伤。

  然而,秦晁该怎么走就怎么走,她近乎小跑跟着,寸步不离。

  胡飞感慨:“我说什么来着,喜欢惨了。”

  孟洋皱眉,没有回答。

  ……

  走出小巷,一辆马车停在巷口,显然是秦晁叫来的。

  车夫殷勤的摆好脚墩,他站在一边侧身看她:“上车。”

  回去的路,坐的是马车。

  明黛和秦晁各坐一边,车内安安静静。

  若是换个人,明黛或许会感念对方面冷心热。

  但这人是秦晁,自作多情就是大忌。

  他一身的伤,在外跑了大半天,怕是终于支撑不住。

  上车这么久,他上半身就没倚过什么,平日里坐没坐相的人,身板近乎僵直。

  明黛权衡片刻,慢吞吞的挪动位置,坐到他身边。

  她一动,秦晁就看过来,目光一路追着她到自己身边,硬邦邦问:“又怎么了?”

  秦晁很高,明黛衡量自己肩膀的高度,把车内几个靠垫叠放座下,坐上去后瞬间拔高。

  秦晁皱眉,像是在看傻子。

  明黛再次目测肩膀的位置——他偏头即可靠上,刚刚好。

  素手抬起,在肩膀上拍拍。

  明黛侧首看他,低低“嗯”了一声,是含蓄的催促。

  靠吧。

  秦晁斜眼盯着她的肩头看了会儿,一言不发的靠上来。

  明黛只觉肩头一沉,险些歪倒过去,连忙用双手抓住座位边沿,努力撑着男人的重量。

  秦晁明显舒适很多,安逸的闭上眼养神。

  他根本没同她客气。

  对此,明黛并没有多意外。

  之前她发现他受伤时,他也是这样。

  不意外,不好奇,心安理得接受她的伺候。

  眼下,礼义廉耻男女大防,都比不上他一路的舒坦。

  但指望他因为这个就感恩戴德,转变态度。

  还是算了。

  秦晁稳靠着她,丝毫不受车马晃动的影响,明显没睡。

  明黛轻轻喊他:“秦晁?”

  秦晁抱着手臂,头稍稍抬起又落下,贴近她的颈窝,枕的更踏实。

  算是回应她。

  明黛忍着脖子的痒痒:“我们说说话吧。”

  秦晁没回应。

  明黛想,没回应就是不反对。

  她正想着怎么打开话题,秦晁忽然开口。

  “说什么?说你勤劳能干,还是会弹琴唱曲?”

  明黛眼珠一转,平声道:“你既对他们说我是你夫人,那我扮好你的夫人,总不至于出错。”

  秦晁哼笑:“嗯,没错。撒谎不眨眼,十分精彩。”

  明黛斜了眼肩头的脑袋,有样学样:“我说夫君,你没撒过谎吗?”

  “说谎本就是一个套一个,想要一个谎话圆到底,做梦呢你?”

  肩上的脑袋慢慢抬起来。

  秦晁偏头,眼里有未散的疲惫,淡淡道:“说得对,要想让你勤劳能干,洗衣做饭,还是做梦比较快。”

  明黛羞恼正在上窜,陡然撞上男人眼中的戏谑,又瞬间冷凝。

  与他起火争执,正遂了他意。

  她不是为了与他拌嘴才闹这一出。

  马车里只有他二人,明黛解下面纱透气散火。

  秦晁别开目光,伸手推开她:“坐回去,挤不挤啊。”

  明黛垫着三四个坐垫,本就在努力稳住平衡,秦晁一推,她滋溜溜滑下去,于尖叫声中滚到一边,坐垫散落。

  十分滑稽。

  秦晁见多了她直背挺腰的端雅姿态,哪里见过这样的狼狈。

  他全无愧疚,轻笑起来。

  明黛刚刚压制的火气再度蹭上来。

  念他从前的不易,加上秦阿公的恩情,她自问已经足够包容。

  可他竟然动手!

  “你混蛋!”盛怒的姑娘握着拳头朝他砸来。

  秦晁一动不动,甚至悠哉的目测着她这一拳下来,会打到哪处伤口。

  然而,那白生生的拳头在距离他左胸一寸之遥时,险险停住。

  秦晁眼神一凝,面无表情的看她。

  她真生气了,恨不能将他痛揍的那种气。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左胸的位置时,像是穿透衣料,落在里头的伤口上。

  她为他包扎两回,知他哪里有伤。

  拳头明明没有落下,秦晁却像是受了重重一击,撞出不知何时被藏起的记忆,抖落尘埃,于脑海中渐渐清晰——

  阴雨连绵的天,那个男人因急进冲动赔了生意,刚领完家法。

  他的母亲,那个软弱又坚强的妇人,与他争吵起来。

  她不愿他争这一时的富贵,和血亲兄弟斗个你死我活。

  那个男人却心意已决。

  母亲貌美得宠,被那男人捧在手心,也真心为他打算。

  争到激烈时,她愤怒推搡他,手都伸出去了,却在碰到他前陡然卸去力道。

  由始至终,他缩在角落捂住耳朵,脚边是想要给那个男人看的练字帖。

  许是听到的声音小了,这幅画面反而深深植入记忆。

  她爱极了那个男人,爱到盛怒动手时,还记得他身上有伤。

  ……

  明黛还是没打下去。

  她本不是用暴力纾解愤怒的人。

  再者,他今日是为她的假户籍才出来,算她欠他的。

  就在明黛默不作声收回手时,秦晁忽然伸手捉住她的手腕,朝自己胸口狠狠一撞!

  明黛已经卸了力道的拳头,载着秦晁的力道,砸在他心口。

  那是处烙伤,他瞬间抿唇,眉头轻皱。

  “你发什么病!”明黛猛地抽回手。

  秦晁笑笑,“我一下,你一下,有来有往,公平。”

  明黛前一刻还觉得将他看明白了,至少是个不会让自己吃亏的人。

  此刻,她又迷惑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品种。

  摸不透他,又如何帮秦阿公完成心愿,帮他活出新貌?

  明黛握住拳头,坐回到对面,那些原本要说的话此刻一句都不想说。

  ……

  秦晁恢复成原先僵直的坐姿。

  起先还好,没多久,他就品出有个人靠靠的好处了。

  坐垫被丢在角落,秦晁长臂一伸,一个一个拎回来重新垒起,无声看向明黛。

  明黛静默一瞬,回了他一个秦晁式冷笑。

  秦晁眉毛轻挑,手掌按在坐垫上,轻轻拍一下,又低低的“嗯”一声,是明黛式催促。

  明黛下巴微扬:“求我。”

  秦晁从善如流:“求你。”

  明黛愣住。

  秦晁始终是秦晁。

  能安逸享受,礼义廉耻算什么?

  ……

  一阵短暂的静默对峙后,明黛在心里叹了长长的一口气,起身坐回去。

  秦晁重新靠上温软带香的肩膀,心满意足。

  这次,明黛安静当靠垫,不主动挑起任何话题。

  秦晁闭眼假寐,待疼痛缓解,忽道:“你挺有本事。”

  明黛努力撑着颗笨重的脑袋,肩颈已然发酸,乍闻此言没反应过来。

  “什么?”

  秦晁点到即止:“胡飞和孟洋。”

  明黛回神,意外发现她没打算继续的话题,他挑起来了。

  半晌,她轻声说:“不是我有本事,是你有本事。”

  秦晁无声睁眼,笑道:“这么相互吹捧,不合适吧?”

  马车疾驶,风撩起车帘,四方的窗框像一幅幅会动的画,时而变换景色。

  明黛跳过他的玩笑,淡声道:“不是我有本事,是因为你带着我去,说我是你的夫人。”

  “他们无条件信任你,亲近你,见我全新全意对你,才不对我设防。”

  秦晁静静听着,心想,那你还是有本事的。

  一言一行,几乎贴着他们的心思走,不怪他们一声“嫂子”喊得响亮。

  明黛侧首,只看到他的头顶:“若阿公知你在外头交到这样的友人,非但没有流连烟花柳巷,反而十分认真做工,过手的每一文钱,从未折辱过良心,一定会很高兴吧。”

  秦晁保持着靠肩的姿势,舌尖舔过侧面一排牙,眼神渐冷。

  胡飞的嘴,他撕定了。

  明黛等了半晌,秦晁无半点回音。

  她探头去看,只见他双目紧阖,睫毛密长,甚是好看。

  显然是不会搭理她了。

  明黛适应良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这块老寒冰,她慢慢捂,慢慢撬就是。

  ……

  江州,明府。

  明程与大夫从厢房出来,一路低语。

  明靖披着厚重的披风候在门外:“三叔……”

  明程一看他,连忙挥退大夫:“你怎么出来了。”

  明靖唇色惨白,双目却猩红:“三叔,父亲还好吗?”

  明程没说话。

  明玄卸甲多年,一向身体健朗。

  此次连夜赶路,又连闻噩耗,这才引得旧伤复发。

  然而,如今并非悲伤的时候。

  明程神色肃穆:“你父亲并无大碍,修养几日即可。你既能起身,便随我来吧。”

  明靖与明程去了书房说话。

  得知两位姑娘要来江南,府上早早便开始准备。

  明程一个月前便为小侄女们订了两套女儿家趁手的骑射装备。

  当中两把小弓,是他亲手做的。

  做成当日,明程还未来得及试手调整,就收到明靖遇险的消息。

  这些东西,如今都堆在他的书房。

  书房的桌上,摆着她们最喜欢的桂花霜膏和果脯小食。

  如今一个也没有动过。

  明靖看到这些,心中绞痛难耐,眼泪大滴大滴的往下掉。

  “事发已有一月余,你同行下首那处我已打点好,也派人在渭水羌河一带搜寻,可惜无果。”

  明靖倏然抬头,似要开口。

  明程竖手示意他稍等,又道:“我知你怎么想。”

  “我以你都水监之名向利州与朗州送去消息,如今渭水以南,经羌河、陵江乃至汶水,皆以涝灾以来江上乱事不断为名严加整治,暗中,我则派出人扩大搜寻范围。”

  明靖握拳:“是,即便搜遍周边水域,也要寻到黛娘和媚娘。”

  明程眼神一黯:“这也是我要与你说的事。”

  “靖儿,你虽遇险,但都水监的职责还在,所以,接下来你仔细养伤,继续你该做的事情。你妹妹的事,交给三叔和你父亲。”

  “不可!”明靖目光一沉:“我将妹妹弄丢,亦该由我寻回。”

  “你当朝廷命官的职责是儿戏吗?!”明程忽然沉声呵斥。

  “且不说黛娘和媚娘到底如何,即便她们今日横尸羌河,你身为都水监,此次南下是为巡视各地水利,是为涝灾之中无数苦难百姓劳行!”

  “私事再大,你身上担着的责任也一分不会少!”

  “陛下和朝中的人不会在意你与手足姊妹感情如何,只会觉得你将两个妹妹的性命看的比无数人命更重。”

  明靖一双眼几乎要流出血泪。

  明程早年丧妻,最是明白这种感觉。

  “姊妹之间感情再深,也各有前路。”

  “况且,还有三叔和你父亲,即便抽干江河湖海,也会寻到她们!”

  明靖陷入挣扎,没有应声。

  明程心中哀叹,继续道:“这只是其一……”

  明靖眼神一颤,抬眼望向他。

  “其二,是黛娘的事。”

  这一点无需明程多说。

  明黛此次下江南,就是为了在进宫前最后一次放松游玩。

  她已是内定的太子妃,得国公府悉心培养,帝后太子喜爱。

  现在人忽然没了,必定掀起轩然大波。

  明靖摇头:“东宫不会缺一个太子妃。没了黛娘,还会是别人。”

  “只要黛娘能平安回来,即便不做太子妃,父亲和母亲都不会在意。”

  明靖眼神一黯:“我只担心母亲那头……”

  听到长孙蕙的名字,明程亦沉默。

  如今的长安明府里,主母长孙夫人温柔和蔼明白事理,相夫教子为乐。

  可往前推个十几年,谁敢跟长孙蕙讲道理?

  手段辣,心肠狠,护短又固执,如此秉性,却生一副如花似玉颜,让人无法往任何坏处想的脸蛋。

  让她知道一双女儿落难失散,远比明玄知道此事要更令人担忧。

  这时,一道从长安加急的信件于此刻抵达。

  明靖抖开书信速读,脸色煞白。

  “怎、怎么会这样?”

  明程蹙眉:“发生何事?”

  明靖紧紧拽着书信:“黛娘和媚娘的事传回了长安,人尽皆知……”

  “不可能!”

  自明靖养伤以来,明程一直在打点此事,即便搜寻侄女也未敢大张旗鼓,就是怕消息泄露!

  除非有人得到消息暗中散播,否则绝不可能!

  明靖抬眼望向三叔,脸色灰白。

  “母亲……母亲得知此事,已启程前来江南寻我与父亲……”

  明程喉头一堵。

  当日传信给明玄,本就是瞒着长孙蕙,借了公事之由将他找来。

  长孙蕙……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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