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 18 章
早朝。
与往日一般议事，不过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件事。
强军、富民、战争……
争执的也就那几个点。
先富民还是先强军，是否要减轻百姓徭役，秦国犯境需要调兵加强边防……
各方执着各自的观点，各有各的理，分不出对错来。反正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要想真正解决肯定还有一段时间。
但还有一件事尚未宣布。
赵书离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她心里清楚，接下来父皇颁布的圣旨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但她不得不和父皇如此筹备。
她有时候觉得真荒唐，做父亲的要提防自己的孩子，做妹妹的要当心自己的兄长……
可二哥在宫中，于她而言，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而她对皇位势在必得，父女俩独处时，父皇坦言他活不了多久，嘱咐离儿要早做打算。两人商量了半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容不了二哥这个异数在身边。
“今日，还有一事要宣布。”皇帝沉吟的说道，使了一个眼色，王总管会意，走到鸦雀无声的众臣的面前，打开卷轴，朗声开始念读。
“二皇子赵书飞听旨——”
赵书飞出列，脸色如常。
赵书离看着自己的哥哥。
倘若赵书飞今日流露出惊慌或者疑惑，赵书离都会稍稍放下心，可赵书飞没有。
他表现得太好了，好到赵书离觉得忐忑，这样只会坚定自己的心思。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赵书离毫不掩饰的盯着皇兄。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流露出别样的情绪，平静的接过旨，随即退下。
底下的大臣窃窃私语，嘈杂一片。
“陛下封二殿下为王，即日起出宫立府。”
这个安排信息量巨大，这些官场打磨已久的老狐狸们立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部分的臣子们还算平静，议论大多都是那些靠家荫上来的官员。皇帝沉着脸，暗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皇帝倒没有对在朝官员大换血，二皇子猜的没错，对皇帝来说，现在维.稳才是最重要的。改.革换新是新君主该干的。
人心和威望也该由离儿去收取。
他要做的就是把局势稳定下来，护送自己的女儿顺顺当当坐上自己的位子。
但皇帝还是做了一些事：有些大臣已经被皇帝冷藏起来。苏墨还是处于老位子；李素自从被加了太子少保这个虚职外，寸步未进；张都尉立了大功被召回云都，却仅仅赏了些许金银外，直接又回禁军原地踏步。
二皇子下朝后，回宫取了行李就被皇帝所派的禁军送出了宫，速度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王爷府是现成的，前朝遗留的一处住宅。地方宽敞，环境不错。
二皇子搬进来的时候，发现府内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冷冷一笑，摩挲着父皇新赐给他的佩玉。
父皇和皇妹怕是早就打算好了，就等在早朝发难了。
他是已经及冠，但父皇这么急哄哄把他赶出宫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父皇的心思？
穆王府。
他缓缓抬起头，匾额已经挂起来了。
好一个“穆”字。
父皇和皇妹倒是用心，连封号都替他想好了。
赵书飞一个人走了进去，吩咐心腹将父皇派给他的下人全分配到了不重要的位置上。
夜半，一道黑影出现在穆王府门口，确认四下无人后，那黑影才被人小心翼翼带了进去。
“外公。”赵书飞温和行礼道。陆怀赶紧扶住赵书飞，笑道：“飞儿已经是王爷了，论理该是由我来行礼才是。”他虽这样说着，但动作和语气丝毫不显示出半分客套来，反而像是一对其乐融融的爷孙俩。
“外公哪里的话。”赵书飞亲自奉上茶，“飞儿往后还要多靠外公的帮助。”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快。我也被陛下摆了一道。”陆怀虽然年老，但依旧精神矍铄，目光深邃阴沉，“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方便在宫中观察太子和陛下的动静，但同样，他们想要打探你的底细也不容易。”
赵书飞愁眉道：“可是，今日我被封王，已是人尽皆知。如此下来，朝臣都知道父皇半点立我为储的意思都没有。”他自嘲的笑笑：“哪有储君还会被郑重的授予封号呢。还是‘穆’字，我寸功未立，父皇这份厚爱哪担当的起？”
他的这点小心思，父皇应该是知道了。只是苦于抓不到把柄，只能远远把自己赶走。
“我们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陆怀低声道，“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我们后悔了。太子性弱，我估计没有充足的证据，不会轻易动手。趁太子犹豫的片刻，便是我们反扑的最好时刻。”
赵书飞面露难色：“那我差我的那个好妹妹什么呢？一是她为嫡，父皇器重，我比不上。二是名，皇妹自从被立为储君便跟随父皇上朝，风雨不辍，名望又在我之上。”
陆怀阴狠的笑了笑：“可现在，若是太子顺利即位，就算她看在兄妹的情分上放你一马。但她会放过我吗？”
他接着道：“浙党声势大，早就被陛下忌惮。如今陛下老了，不会轻易动我们，那这拔出所谓贼党之功便直接留给太子是再合适不过。你想想，为什么苏墨、李素自六殿下被立太子后就再无实质进步。整整六年啊，只熬资历也该加官了吧。”
赵书飞恍然：“苏墨是太子之师，纯臣。李素也是纯臣，虽然有时候会让父皇厌烦嫌他手长，但新皇即位正需要有名望的老臣的约束。而且，李素背后是陇西世家，陇西世家式微，但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偌大一个家族，若是被有心扶持，便足以于浙党抗衡，如此，皇妹若是为皇，打压浙党，下手就不会再有忌惮。”
“不错。”陆怀猛咳了几下。他年纪大了，又在这寒冬深夜来访，身体着实受不了。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犯不着拼了老命走这一趟。
赵书飞赶紧亲自沏茶倒水，给陆怀顺气。
“而且张都尉是陛下贴身侍卫。打江山的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名副其实的老臣。今番也被闲置，也没有一句怨言。”
陆怀猛吸了口气，原本微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他的声音压的低低，低到甚至有点颤抖：
“陛下这是想要托孤啊！”
不出意外，这三位就是未来的顾命大臣了。
“那我该怎么办？”赵书飞盯着陆怀，他的目光掩饰的很好，没有展露半分的急躁，平静的很，一如赵书离早朝时见到的。他心中或许已经有了打算，但他似乎是更想先听听陆怀的建议。
浙党是他的支撑，若是外公倒了。他就是任人拿捏的柿子，到时候就算有幸做个闲散王爷，可是家族都垮了，他赵书飞难不成还要靠仰人鼻息来苟活吗？
“太子是谨小慎微，恪守礼度。”陆怀对自己外孙没有太多顾忌，他说话时会不禁眼睛眯起来，活像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慢条斯理道：
“可但凡是人，都会犯错的。”
下了早朝后，赵书离没有回东宫，留在殿内，陪父皇回寝宫歇息。
皇帝愈发瘦了，本还是个英姿依旧在的中年人，如今看上去，身量都好像矮了点。
“离儿。”
“父皇。”赵书离应道。
“我觉得很快就要见到慕儿了。”皇帝被赵书离扶上床，喘了口气道：“这几年，我挺想她的。”
“想必母后也是想父皇的。”赵书离淡淡道。
“你说，慕儿会不会忘了我？”皇帝摸了摸自己脸，像是个没长大的年轻人，“我都老成这样了。”
“不会的。”赵书离耐心道，“母后一直在等父皇。”
“真的吗？”皇帝轻轻说，“那我快要见到她了。”
“放心吧。”赵书离柔声道。
两人无言半晌。
“离儿。”
“在的。”赵书离坐在父皇床旁边。
“如果……”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道，“若是飞儿真的心怀不轨，你不必手软。”
“嗯。”赵书离轻轻道。
“我不是要你查明他是否真的暗图皇位。”皇帝慢慢说，一字一字的，这番话好像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要……只要你察觉到一点动静……就算……就算没有证据……”
赵书离默默咬住唇，沉默了。
她再伶俐不过，父皇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然知道父皇想要说什么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的一道坎。
赵书离很难迈过心中那道坎。
她想问问父皇，是不是到这个位置上，有些感情就会变得很淡漠。
“离儿。”皇帝叹息道，“已经到了这个关头，宁可错杀，不可放过，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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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往日一般议事，不过还是老生常谈的那几件事。
强军、富民、战争……
争执的也就那几个点。
先富民还是先强军，是否要减轻百姓徭役，秦国犯境需要调兵加强边防……
各方执着各自的观点，各有各的理，分不出对错来。反正都是悬而未决的问题，要想真正解决肯定还有一段时间。
但还有一件事尚未宣布。
赵书离按捺住心中的不安，她心里清楚，接下来父皇颁布的圣旨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但她不得不和父皇如此筹备。
她有时候觉得真荒唐，做父亲的要提防自己的孩子，做妹妹的要当心自己的兄长……
可二哥在宫中，于她而言，就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而她对皇位势在必得，父女俩独处时，父皇坦言他活不了多久，嘱咐离儿要早做打算。两人商量了半天，思前想后，还是觉得容不了二哥这个异数在身边。
“今日，还有一事要宣布。”皇帝沉吟的说道，使了一个眼色，王总管会意，走到鸦雀无声的众臣的面前，打开卷轴，朗声开始念读。
“二皇子赵书飞听旨——”
赵书飞出列，脸色如常。
赵书离看着自己的哥哥。
倘若赵书飞今日流露出惊慌或者疑惑，赵书离都会稍稍放下心，可赵书飞没有。
他表现得太好了，好到赵书离觉得忐忑，这样只会坚定自己的心思。
思绪在电光火石之间，赵书离毫不掩饰的盯着皇兄。见他没有任何表示，也没流露出别样的情绪，平静的接过旨，随即退下。
底下的大臣窃窃私语，嘈杂一片。
“陛下封二殿下为王，即日起出宫立府。”
这个安排信息量巨大，这些官场打磨已久的老狐狸们立马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部分的臣子们还算平静，议论大多都是那些靠家荫上来的官员。皇帝沉着脸，暗道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
皇帝倒没有对在朝官员大换血，二皇子猜的没错，对皇帝来说，现在维.稳才是最重要的。改.革换新是新君主该干的。
人心和威望也该由离儿去收取。
他要做的就是把局势稳定下来，护送自己的女儿顺顺当当坐上自己的位子。
但皇帝还是做了一些事：有些大臣已经被皇帝冷藏起来。苏墨还是处于老位子；李素自从被加了太子少保这个虚职外，寸步未进；张都尉立了大功被召回云都，却仅仅赏了些许金银外，直接又回禁军原地踏步。
二皇子下朝后，回宫取了行李就被皇帝所派的禁军送出了宫，速度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王爷府是现成的，前朝遗留的一处住宅。地方宽敞，环境不错。
二皇子搬进来的时候，发现府内已经被打扫干净了，冷冷一笑，摩挲着父皇新赐给他的佩玉。
父皇和皇妹怕是早就打算好了，就等在早朝发难了。
他是已经及冠，但父皇这么急哄哄把他赶出宫去，他怎么可能不知道父皇的心思？
穆王府。
他缓缓抬起头，匾额已经挂起来了。
好一个“穆”字。
父皇和皇妹倒是用心，连封号都替他想好了。
赵书飞一个人走了进去，吩咐心腹将父皇派给他的下人全分配到了不重要的位置上。
夜半，一道黑影出现在穆王府门口，确认四下无人后，那黑影才被人小心翼翼带了进去。
“外公。”赵书飞温和行礼道。陆怀赶紧扶住赵书飞，笑道：“飞儿已经是王爷了，论理该是由我来行礼才是。”他虽这样说着，但动作和语气丝毫不显示出半分客套来，反而像是一对其乐融融的爷孙俩。
“外公哪里的话。”赵书飞亲自奉上茶，“飞儿往后还要多靠外公的帮助。”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快。我也被陛下摆了一道。”陆怀虽然年老，但依旧精神矍铄，目光深邃阴沉，“不过这样也好。虽然不方便在宫中观察太子和陛下的动静，但同样，他们想要打探你的底细也不容易。”
赵书飞愁眉道：“可是，今日我被封王，已是人尽皆知。如此下来，朝臣都知道父皇半点立我为储的意思都没有。”他自嘲的笑笑：“哪有储君还会被郑重的授予封号呢。还是‘穆’字，我寸功未立，父皇这份厚爱哪担当的起？”
他的这点小心思，父皇应该是知道了。只是苦于抓不到把柄，只能远远把自己赶走。
“我们又不是完全没有机会。”陆怀低声道，“事已至此，已经容不得我们后悔了。太子性弱，我估计没有充足的证据，不会轻易动手。趁太子犹豫的片刻，便是我们反扑的最好时刻。”
赵书飞面露难色：“那我差我的那个好妹妹什么呢？一是她为嫡，父皇器重，我比不上。二是名，皇妹自从被立为储君便跟随父皇上朝，风雨不辍，名望又在我之上。”
陆怀阴狠的笑了笑：“可现在，若是太子顺利即位，就算她看在兄妹的情分上放你一马。但她会放过我吗？”
他接着道：“浙党声势大，早就被陛下忌惮。如今陛下老了，不会轻易动我们，那这拔出所谓贼党之功便直接留给太子是再合适不过。你想想，为什么苏墨、李素自六殿下被立太子后就再无实质进步。整整六年啊，只熬资历也该加官了吧。”
赵书飞恍然：“苏墨是太子之师，纯臣。李素也是纯臣，虽然有时候会让父皇厌烦嫌他手长，但新皇即位正需要有名望的老臣的约束。而且，李素背后是陇西世家，陇西世家式微，但到底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偌大一个家族，若是被有心扶持，便足以于浙党抗衡，如此，皇妹若是为皇，打压浙党，下手就不会再有忌惮。”
“不错。”陆怀猛咳了几下。他年纪大了，又在这寒冬深夜来访，身体着实受不了。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犯不着拼了老命走这一趟。
赵书飞赶紧亲自沏茶倒水，给陆怀顺气。
“而且张都尉是陛下贴身侍卫。打江山的时候就跟在陛下身边，名副其实的老臣。今番也被闲置，也没有一句怨言。”
陆怀猛吸了口气，原本微红的脸渐渐恢复正常，他的声音压的低低，低到甚至有点颤抖：
“陛下这是想要托孤啊！”
不出意外，这三位就是未来的顾命大臣了。
“那我该怎么办？”赵书飞盯着陆怀，他的目光掩饰的很好，没有展露半分的急躁，平静的很，一如赵书离早朝时见到的。他心中或许已经有了打算，但他似乎是更想先听听陆怀的建议。
浙党是他的支撑，若是外公倒了。他就是任人拿捏的柿子，到时候就算有幸做个闲散王爷，可是家族都垮了，他赵书飞难不成还要靠仰人鼻息来苟活吗？
“太子是谨小慎微，恪守礼度。”陆怀对自己外孙没有太多顾忌，他说话时会不禁眼睛眯起来，活像个成了精的老狐狸，他慢条斯理道：
“可但凡是人，都会犯错的。”
下了早朝后，赵书离没有回东宫，留在殿内，陪父皇回寝宫歇息。
皇帝愈发瘦了，本还是个英姿依旧在的中年人，如今看上去，身量都好像矮了点。
“离儿。”
“父皇。”赵书离应道。
“我觉得很快就要见到慕儿了。”皇帝被赵书离扶上床，喘了口气道：“这几年，我挺想她的。”
“想必母后也是想父皇的。”赵书离淡淡道。
“你说，慕儿会不会忘了我？”皇帝摸了摸自己脸，像是个没长大的年轻人，“我都老成这样了。”
“不会的。”赵书离耐心道，“母后一直在等父皇。”
“真的吗？”皇帝轻轻说，“那我快要见到她了。”
“放心吧。”赵书离柔声道。
两人无言半晌。
“离儿。”
“在的。”赵书离坐在父皇床旁边。
“如果……”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缓缓道，“若是飞儿真的心怀不轨，你不必手软。”
“嗯。”赵书离轻轻道。
“我不是要你查明他是否真的暗图皇位。”皇帝慢慢说，一字一字的，这番话好像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要……只要你察觉到一点动静……就算……就算没有证据……”
赵书离默默咬住唇，沉默了。
她再伶俐不过，父皇话说到这个份上，当然知道父皇想要说什么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她的一道坎。
赵书离很难迈过心中那道坎。
她想问问父皇，是不是到这个位置上，有些感情就会变得很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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