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第 70 章
[三三言情小说]
等赶走洋人之后，吴掌柜捂着胸口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伙计生怕他背过气去。一个两个的纷纷安慰道：“掌柜的，你别跟狗一般见识，回头再气出个好歹来。”
另一个也附和道：“对啊对啊，狗就是狗，再说那狗杂种连自个亲娘都不认了，咱还和他置什么气。”
吴掌柜的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没好气地让他们几个都去干活：“滚滚滚，都给我干活去，不干活打算喝西北风啊。”把那帮小伙计打发了之后，吴掌柜坐在太师椅上扭头对大钟说：“大钟，劳你跑趟腿儿，去找少东家过来，我总觉得那洋人是个麻烦。”
大钟刚出门就碰到此刻正往铺子里走得容辛和陆微之。
大钟对陆微之行礼：“表少爷，您来了。”
陆微之对他点头：“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走到铺子里，两个伙计都不在，这会功夫应该是都去了后院里，也没瞧见其其格的身影，容辛走到一旁太师椅上坐下，正打算开口安慰吴掌柜，忽听得耳边咳嗽了一声。
斜身抬头回望一看，陆微之面露一丝诡谲的笑容，迈着步子走到容辛身前二话不说将人从领子上拎了起来。
容辛站在陆微之讪讪一笑，对上陆微之的视线，更加深几分笑容想着讨好陆微之。
好在陆微之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纨绔的记性一般都不怎么好。
吴掌柜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慢慢地才平静了下来，而后才说起那个洋人的事，说是：“大概三天前，这个洋人就找上门了，一找上门就要咱们铺子里的粉彩轧道蝴蝶瓶，我也不知道那洋人是打哪打听到的，一上门扯着嗓子就吆喝。”
陆微之脸色忽而凝重起来，问道：“那粉彩轧道蝴蝶瓶可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看过？”
吴掌柜拧着眉头深思了片刻，叹息一声，摇摇头：“那东西是东家几年前打一个太监手里买来的，按说没什么人知道才对。”他陡然生出一个想法来，“会不会是那老太监泄的密？”
“有这个可能。”陆微之伸出手在八仙桌上漫无满地的轻扣了两下，“我看那西洋人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之前应该见过，不过我记不起来那人了，要是他出动政界强买那就不好了。”
吴掌柜招呼伙计换了茶，顿了顿：“怕就是怕这个，我让大钟去请少爷过来了，希望他来能想出个法子吧。”
陆微之当即就没好气地说：“他能有什么好法子，左右不过是叫嚣发泄一通，实在不行一把勃朗宁掏出来。”
话说的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甭说，傅颐轩还真就是这么个人。
所以当他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那狗腿子翻译和洋人呢？”
陆微之眼皮一跳，就知道他病又犯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来得晚了，狗腿子早就跑了，你能不能先坐下好好听一听。”
傅颐轩当即说道：“还听个屁，那狗日的居然跑到政界去了，要挟我出售那只蝴蝶瓶。”
“那狗杂种行动这么快？”吴掌柜的不禁愕然，随即脸上涌现出了忧虑之色，要知道现如今开罪了洋人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纵使傅家百年基业那又如何，纵然陆参谋长在其后坐镇也难当一面啊。
傅颐轩面色依旧清冷，说着就要去看库房里的蝴蝶瓶，吴掌柜连忙起身给他引路，又嘱咐两个伙计，“盯着点儿铺子。”
“掌柜的，您就放心吧，这有我们哥俩儿的。”
大钟居然罕见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也在。”
吴掌柜放了心，领着傅颐轩从铺子后门出去，进那后面的院子，过一道长廊之后几个拐进一个天井，又过天井上楼之后，吴掌柜这才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来。
这才是第一把锁，到二楼，屋里全都是各式的书架，这书架也是老古董，一个一个沉默在久不见人的库房中。
书架上的字画和古籍都是赝品，也就是近几年的东西，可这个赝品却是出自大家之手，因此它们的收藏价值也不低，所以才被安置在了库房门口。
过了几排的书架之后，走到二楼的最后，眼前出现一个阶梯直直往下，深不见底。
吴掌柜看容辛神色还给他解释道：“做古董生意的，总能招惹一些南来北往杂七杂八的人，五十年前抱古斋开业的时候，当时的东家就买下了这么个地方，看上的就是这块地的深。”
“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那天井了吧？”他问容辛。
容辛忙不迭地点头：“看见了。”
吴掌柜的又说：“那天井原是南方水乡的建筑，咱们北平这地界少有，但当年老东家非要建这么个天井，天井有个说法说是能天地合一，早就平衡，咱们这行正巧就需要这么个平衡。”他一边说，一边开路，走一级台阶就将墙边的一只烛台点燃。
昏黄的油灯照在黑刷刷的木制阶梯上，阴影在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这地方造的太过隐秘、又深，走两步就让人觉得背后寒风瑟瑟。
台阶并不通往一楼，而是隐匿在一楼墙后，隔着厚厚的石墙，一直往下，到了地下时，吴掌柜的贴心的将一个个的烛火点燃。
抱古斋库房里积存的是近五十年来找寻到的宝贝，从杭州南来战国墓里的玉璧、水晶到满清时候的官窑，从字画典籍到金石玉戈，数不胜数的古董摆在面前。
吴掌柜的也说了：“这是傅家倾尽家财得来的宝贝，除了那些摆在府里明面上的，这里就是所有了。”
在傅颐轩很小的时候，他随同当年的掌柜的，还跟着傅庭生进来过，那时陆微之也在。
那或许就是他们受到的幼时关于金石古物最初的教育。
陆微之不见感叹一句：“好些年没来过了，没想到这些居然藏了这么多东西了。”
吴掌柜的交代道：“自大少爷留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周遭各地寻求古物，这名声传出去后就有不少人上门来，也有盗墓贼来销赃，铺子里将那些个东西都收了，这一番下来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傅颐轩让吴掌柜找出那只蝴蝶瓶来。
那只蝴蝶瓶自被洋人盯上之后，吴掌柜总是寝食难安，隔一天都要下来看看才得以放心，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将瓶子递给了傅颐轩。
这件蝴蝶瓶是满清御制的粉红底，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精品，足底与瓶内皆施用松石绿釉，瓶口微缩，施用一层金彩，肩部凸出一圈也施以金彩用作装饰。
瓶身略宽一些，腹部下敛，上面绘制各色花鸟，如意卷云纹穿插在瓶身之间，亦有不少的蝴蝶翩然飞舞于花草之中。瓶底又绘制了一圈不怎么合适宜的金彩璎珞。
这种浮夸的审美，傅颐轩欣赏不来，但念在容辛是初学者，于是把这瓶子丢给了容辛。
他这套放荡不羁的动作，吓得吴掌柜那颗本就脆弱无比的心脏险些停滞了，一旁的陆微之也有些胆战心惊。
“好歹是个古董宝贝，你能不能悠着点儿。”陆微之怨念道。
傅颐轩倒有些不为所动，也觉得不怎么可惜，淡淡地扫过那只瓶子，忽然开口说道：“有什么的珍贵的，粉彩也不止这一件罢了。”
旁的人听不出来傅颐轩的意思，可容辛却知道，他其实是在讥讽，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将这瓶子置在了高处。
容辛说：“这瓶子，是不是有点儿太花里胡哨了。”花里胡哨到不太像之前所说那个时期的瓶子，怎么倒有点儿他儿子的意思？
陆微之说：“你想想啊，这清净典雅也不能看一辈子不是，那总得琢磨琢磨新口味呢，人除了吃大米饭偶尔还得吃吃粗粮呢，你就甭管这个了。”他扭头又看向傅颐轩，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把这东西埋了，回头找个人给咱们仿制一个。”
吴掌柜霎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平日里不着四六的表少爷居然还真有个好法子。
傅颐轩眼神朝容辛手里的那只瓶子看了过去，那花色纹样实在太过复杂，若要仿制去哪找这么个大师傅来？
陆微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自觉的垂下了脸，也是仿制一般瓷器确实简单，可那洋鬼子好死不死偏偏看上的是个粉红底粉彩轧道蝴蝶瓶，仿制工艺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容辛忽然想到一个人——李宣霖，他家在永定门外就有几处窑厂。
他之前朝容辛提起过，说自己祖籍是景德镇，那可是出了名的瓷器之乡，他爹的手艺那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容辛觉得要论绘制，这蝴蝶瓶上的图案绝对难不倒傅颐轩，要论烧制李宣霖自然也是能人。
“少爷，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个人。”
“谁？”
“李宣霖。”
傅颐轩当即一句话脱口而出：“就是上次给你灌酒那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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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赶走洋人之后，吴掌柜捂着胸口坐在太师椅上，一旁的伙计生怕他背过气去。一个两个的纷纷安慰道：“掌柜的，你别跟狗一般见识，回头再气出个好歹来。”
另一个也附和道：“对啊对啊，狗就是狗，再说那狗杂种连自个亲娘都不认了，咱还和他置什么气。”
吴掌柜的非但不领情，反而还没好气地让他们几个都去干活：“滚滚滚，都给我干活去，不干活打算喝西北风啊。”把那帮小伙计打发了之后，吴掌柜坐在太师椅上扭头对大钟说：“大钟，劳你跑趟腿儿，去找少东家过来，我总觉得那洋人是个麻烦。”
大钟刚出门就碰到此刻正往铺子里走得容辛和陆微之。
大钟对陆微之行礼：“表少爷，您来了。”
陆微之对他点头：“没什么事儿过来看看，你忙你的去吧。”
走到铺子里，两个伙计都不在，这会功夫应该是都去了后院里，也没瞧见其其格的身影，容辛走到一旁太师椅上坐下，正打算开口安慰吴掌柜，忽听得耳边咳嗽了一声。
斜身抬头回望一看，陆微之面露一丝诡谲的笑容，迈着步子走到容辛身前二话不说将人从领子上拎了起来。
容辛站在陆微之讪讪一笑，对上陆微之的视线，更加深几分笑容想着讨好陆微之。
好在陆微之也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纨绔的记性一般都不怎么好。
吴掌柜端起茶碗呷了一口，慢慢地才平静了下来，而后才说起那个洋人的事，说是：“大概三天前，这个洋人就找上门了，一找上门就要咱们铺子里的粉彩轧道蝴蝶瓶，我也不知道那洋人是打哪打听到的，一上门扯着嗓子就吆喝。”
陆微之脸色忽而凝重起来，问道：“那粉彩轧道蝴蝶瓶可给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看过？”
吴掌柜拧着眉头深思了片刻，叹息一声，摇摇头：“那东西是东家几年前打一个太监手里买来的，按说没什么人知道才对。”他陡然生出一个想法来，“会不会是那老太监泄的密？”
“有这个可能。”陆微之伸出手在八仙桌上漫无满地的轻扣了两下，“我看那西洋人不是个好打交道的，之前应该见过，不过我记不起来那人了，要是他出动政界强买那就不好了。”
吴掌柜招呼伙计换了茶，顿了顿：“怕就是怕这个，我让大钟去请少爷过来了，希望他来能想出个法子吧。”
陆微之当即就没好气地说：“他能有什么好法子，左右不过是叫嚣发泄一通，实在不行一把勃朗宁掏出来。”
话说的倒是一点毛病都没有。
甭说，傅颐轩还真就是这么个人。
所以当他来的时候，第一句话就是：“那狗腿子翻译和洋人呢？”
陆微之眼皮一跳，就知道他病又犯了，于是没好气地说道：“来得晚了，狗腿子早就跑了，你能不能先坐下好好听一听。”
傅颐轩当即说道：“还听个屁，那狗日的居然跑到政界去了，要挟我出售那只蝴蝶瓶。”
“那狗杂种行动这么快？”吴掌柜的不禁愕然，随即脸上涌现出了忧虑之色，要知道现如今开罪了洋人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纵使傅家百年基业那又如何，纵然陆参谋长在其后坐镇也难当一面啊。
傅颐轩面色依旧清冷，说着就要去看库房里的蝴蝶瓶，吴掌柜连忙起身给他引路，又嘱咐两个伙计，“盯着点儿铺子。”
“掌柜的，您就放心吧，这有我们哥俩儿的。”
大钟居然罕见的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也在。”
吴掌柜放了心，领着傅颐轩从铺子后门出去，进那后面的院子，过一道长廊之后几个拐进一个天井，又过天井上楼之后，吴掌柜这才从腰间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来。
这才是第一把锁，到二楼，屋里全都是各式的书架，这书架也是老古董，一个一个沉默在久不见人的库房中。
书架上的字画和古籍都是赝品，也就是近几年的东西，可这个赝品却是出自大家之手，因此它们的收藏价值也不低，所以才被安置在了库房门口。
过了几排的书架之后，走到二楼的最后，眼前出现一个阶梯直直往下，深不见底。
吴掌柜看容辛神色还给他解释道：“做古董生意的，总能招惹一些南来北往杂七杂八的人，五十年前抱古斋开业的时候，当时的东家就买下了这么个地方，看上的就是这块地的深。”
“你进来的时候看见那天井了吧？”他问容辛。
容辛忙不迭地点头：“看见了。”
吴掌柜的又说：“那天井原是南方水乡的建筑，咱们北平这地界少有，但当年老东家非要建这么个天井，天井有个说法说是能天地合一，早就平衡，咱们这行正巧就需要这么个平衡。”他一边说，一边开路，走一级台阶就将墙边的一只烛台点燃。
昏黄的油灯照在黑刷刷的木制阶梯上，阴影在无形中又增添了几分，这地方造的太过隐秘、又深，走两步就让人觉得背后寒风瑟瑟。
台阶并不通往一楼，而是隐匿在一楼墙后，隔着厚厚的石墙，一直往下，到了地下时，吴掌柜的贴心的将一个个的烛火点燃。
抱古斋库房里积存的是近五十年来找寻到的宝贝，从杭州南来战国墓里的玉璧、水晶到满清时候的官窑，从字画典籍到金石玉戈，数不胜数的古董摆在面前。
吴掌柜的也说了：“这是傅家倾尽家财得来的宝贝，除了那些摆在府里明面上的，这里就是所有了。”
在傅颐轩很小的时候，他随同当年的掌柜的，还跟着傅庭生进来过，那时陆微之也在。
那或许就是他们受到的幼时关于金石古物最初的教育。
陆微之不见感叹一句：“好些年没来过了，没想到这些居然藏了这么多东西了。”
吴掌柜的交代道：“自大少爷留洋回来之后，就一直在周遭各地寻求古物，这名声传出去后就有不少人上门来，也有盗墓贼来销赃，铺子里将那些个东西都收了，这一番下来自然就越来越多了。”
傅颐轩让吴掌柜找出那只蝴蝶瓶来。
那只蝴蝶瓶自被洋人盯上之后，吴掌柜总是寝食难安，隔一天都要下来看看才得以放心，所以没费多少功夫就将瓶子递给了傅颐轩。
这件蝴蝶瓶是满清御制的粉红底，算得上是万中无一的精品，足底与瓶内皆施用松石绿釉，瓶口微缩，施用一层金彩，肩部凸出一圈也施以金彩用作装饰。
瓶身略宽一些，腹部下敛，上面绘制各色花鸟，如意卷云纹穿插在瓶身之间，亦有不少的蝴蝶翩然飞舞于花草之中。瓶底又绘制了一圈不怎么合适宜的金彩璎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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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套放荡不羁的动作，吓得吴掌柜那颗本就脆弱无比的心脏险些停滞了，一旁的陆微之也有些胆战心惊。
“好歹是个古董宝贝，你能不能悠着点儿。”陆微之怨念道。
傅颐轩倒有些不为所动，也觉得不怎么可惜，淡淡地扫过那只瓶子，忽然开口说道：“有什么的珍贵的，粉彩也不止这一件罢了。”
旁的人听不出来傅颐轩的意思，可容辛却知道，他其实是在讥讽，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将这瓶子置在了高处。
容辛说：“这瓶子，是不是有点儿太花里胡哨了。”花里胡哨到不太像之前所说那个时期的瓶子，怎么倒有点儿他儿子的意思？
陆微之说：“你想想啊，这清净典雅也不能看一辈子不是，那总得琢磨琢磨新口味呢，人除了吃大米饭偶尔还得吃吃粗粮呢，你就甭管这个了。”他扭头又看向傅颐轩，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就把这东西埋了，回头找个人给咱们仿制一个。”
吴掌柜霎时眼睛一亮，没想到这平日里不着四六的表少爷居然还真有个好法子。
傅颐轩眼神朝容辛手里的那只瓶子看了过去，那花色纹样实在太过复杂，若要仿制去哪找这么个大师傅来？
陆微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不自觉的垂下了脸，也是仿制一般瓷器确实简单，可那洋鬼子好死不死偏偏看上的是个粉红底粉彩轧道蝴蝶瓶，仿制工艺那可就难上加难了。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叹息一声，容辛忽然想到一个人——李宣霖，他家在永定门外就有几处窑厂。
他之前朝容辛提起过，说自己祖籍是景德镇，那可是出了名的瓷器之乡，他爹的手艺那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
容辛觉得要论绘制，这蝴蝶瓶上的图案绝对难不倒傅颐轩，要论烧制李宣霖自然也是能人。
“少爷，或许我可以找到一个人。”
“谁？”
“李宣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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